第二天一早，韩骥带着人来给顾谙量侍郎官服的尺寸，走到门口脚步一顿，忽然发现里面有些太过于安静，院门都是他昨天离开的样子，守卫说顾谙整整一天没有出来。

还在生气？

韩骥让人在院外等，自己推门进去了。

门窗皆闭的安静让韩骥心里有些诡异难言的感觉，昨日的情景挥之不去，经过一夜的沉淀，他清楚顾谙说对了，他就是放不下，也不可能放下。

无论他有多少理智，无论在战场多么冷静到冷血的地步，可顾谙就是他无法剥离的逆鳞，无法避开的死穴。

推开房门的一瞬间，韩骥愣住了。

隐秘的气味尚未散去，屋内的一切都维持着他走时的样子，甚至床帐都没有放下。

顾谙背朝外蜷缩在床上，蝴蝶骨凸起而显得背脊更瘦，除了被褪到腰间的衣衫，身上连一层薄被都没有。

韩骥头皮一阵发麻，快步上去。

床单上依旧是一塌糊涂，甚至顾谙身上干涸的痕迹都没有清理。

他竟然就这么睡了一天一夜？！

韩骥一摸顾谙颈侧脉搏，果然是发烧了。

天虽回暖，但夜里多少还是有些凉，何况顾谙这副身子骨本来就经不起折腾。

他昨天就不该心软走掉！

韩骥立刻让人去喊张机，又让人送来热水，浸透毛巾，给顾谙一点一点地擦身子。

韩骥看着顾谙身上过了一晚越加深紫的痕迹，隐隐的内疚丝丝缕缕漫上来。

因为顾谙说的那些浑话，他明知道昨晚只有顾谙一个人在，也没有回来看一眼，下午收到了几份江南的情报，忙到半夜就直接睡在了大营。

擦过下半身时，韩骥看着顾谙身上自己留下的痕迹，喉咙有些干痒。

大腿内侧因剧烈摩擦而泛红，今天皮肤上已经沁出一小片血丝，周围一圈青紫指印，瞎子也知道他干了什么。

他昨天实在太过火。

侯府有杳娘这个女主人，并不是没有侍女，但韩骥没有让任何人进这个房间，亲力亲为地清理着他弄脏的人和床。

收拾床单的时候突然“啪嗒”

一声，韩骥弯腰一看，一个小瓷瓶从夹角掉了下来，捞过来一看，里面有些粉末状的残余，没什么味道。

韩骥皱了皱眉，他不记得张机给过顾谙这种东西，便把瓷瓶先揣进了怀里。

他给顾谙换了身棉白的寝衣，抱回床上盖好被子，放下床帐，这才开了离床最远的两扇窗透气。

一切都收拾好，韩骥坐在床边，目光静静地描摹着顾谙的面容。

顾谙原本苍白的皮肤在发热的温度下终于有了一点血色，尽管并不是健康的颜色，却让他看起来更像个真实的人，而不是单薄的像窗外梨花一样随时要消失在风里似的。

张机说他的病难治，不过起码还有十来年可以想办法，但韩骥有时候乍看他总一晃神，觉得他好像秋末的兰草，尽管叶子还绿着，灰败之气却已从筋脉骨骼里透了出来。

可这种错觉往往只是一瞬，顾谙发现他在看他，就会立刻变回那个毫无破绽、甚至刻意狡猾到让人生气的样子。

“你就非得气我。”

韩骥低喃着，曲指在顾谙脸上刮了刮。

顾谙似有所感，微微蹙了下眉。

韩骥看着他，又想起他昏在帅帐边的那一幕，那一刻韩骥是真的心跳都停了。

顾谙心口的伤到现在还没好，青紫印子蔓延了半边胸膛，韩骥当时怒极的那一脚，经过时间转圜狠狠踹回自己心上，疼的每一根肋骨都要裂开，悔的心肝脾肺都是苦的。

他每一次深夜站在院外，听见屋里断断续续的咳嗽，都想推门进去，但最终都只是静默地站在梨花树下，落满一肩残花。

他也从来没和顾谙说过一句软话。

每次当他想道歉、想好好看看顾谙，顾谙就像能敏锐地察觉他所有的情绪和意图一样，在闸口打开前用各种方法狠狠踩在他易燃易爆的引火点上。

顾谙给他一种拼命把他往远处推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