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谙看着越来越近雷鸣云，平静道：“将军与我本是同路人，何必鸟尽弓藏呢？”

“你在这放什么响屁，老子光明磊落，几时跟你这奸猾小人同路！”

雷鸣云勃然大怒，刀指着站在阶下的最后两个守卫，“让开，否则连你俩一起杀！”

那两人记着韩骥的吩咐，寸步不让，雷鸣云再不听他们废话，倒转刀头，蒲扇般的手一手抓一人领子，大喝一声将两人扯撞在一起，连撞三下，一把推在地上。

没走一步，雷鸣云腿就被抱住了，一个守卫还没撞晕，死死抓着他不松手：“将军……将军……真的不能杀他！”

雷鸣云抬脚要踹，顾谙已走下石阶：“军令如山，将军何苦为难他们。”

雷鸣云提起那守卫后脖领子扔小鸡似的丢到一边，往顾谙脚下啐了一口唾沫，刀架在他肩上磨了两下：“你倒明白，看你痛快的份上老子也不折磨你，给你个痛快。”

顾谙点点头：“祸国佞臣，死不足惜，只可惜如今才知道将军与大帅亦有窜朝夺位之心，早知如此，顾某当初该直接投奔燕西，何必费后面这些周折。

不过也无妨，日后万世骂名自有韩骥跟我一起背。”

“你放屁！”

顾谙不耐烦道：“将军快些动手吧，拖到韩骥回来就来不及了。

顾某半生早已够本，临死还能拉一个韩骥垫背，多谢将军厚爱。”

雷鸣云还没明白过来，顾谙已将肩上的刀猛地往脖颈一推。

若是寻常刀刃这一下必要血溅三尺，可雷鸣云的鬼头刀重如铁锤，迟钝了两分，被雷鸣云下意识一把抽开，在顾谙侧颈留下一道血痕。

这是个疯子！

雷鸣云像见鬼一样看着顾谙，被顾谙那双森寒的眼睛盯得莫名毛骨悚然。

“怎么，将军后悔了？你家大帅还没准备好与天下为敌吗？”

顾谙的声音被北风送入耳中，冷肃煞人，“朝野上下都等着我把先帝幼子交出来，我感念韩骥救命之恩，已将下落告诉他。

今夜我死在侯府，明早满京就知道此事，你猜天下人会以为他是为了国仇家恨杀我，还是为了隐匿皇子行踪杀我？他要是想自证，就得把皇子行踪公之于朝，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从此蠢蠢欲动却无头绪者再无顾忌，韩骥就是残害皇嗣遗臭万年的罪魁祸首；他要是专横独守，所到之处各股势力必闻风而动，唯恐皇嗣就在此处，从此韩骥永无宁日。”

雷鸣云是个莽夫，出了名的急躁勇鲁，但他是粗不是傻，顾谙说到这个份上，他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顾谙像没看见雷鸣云肌肉抖动的脸颊：“董丞进京就烧了礼部，金册玉牒尽毁，嫡次子自来无人识得，更没有只言片语能证明身份。

韩骥要是侥幸找到了，就等着受四方质疑随便找了个傀儡想挟天子以令不臣。

要是找不到——”

顾谙擦了一下侧颈渗出的血珠，甩在地上印出几点殷红：“他与秦王同路入京，你猜天下人会觉得他为什么‘找不到’？”

“你、你……”

鬼头刀环因为雷鸣云握刀的手过于用力而颤抖撞响，外面卫兵得报，又冲进来一批，见状迅速拦在顾谙跟雷鸣云中间，另一些去扶地上的同伴。

新进来的只道侥幸，以为自己来得及时，而原来在院中的卫兵都畏惧而震骇地看着顾谙，仿佛落在院中的是一只披着清隽画皮的妖。

从此刻起，他们不再是为了军令而看守顾谙，而是为了大帅、为了整个燕西铁骑、为了他们用生命守护的天下安定，都不能让顾谙在他们手上出任何事！

彻骨的寒意从所有人心头爬起，这哪里是人，是谋权蛊心妖邪，是招灾引祸的厉鬼！

死一般的寂静中，乍一道娇悦的女声让所有人都抖了一下：“大晚上拿刀动枪的，这是怎么了？”

一道聘聘婷婷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与这院中剑拔弩张的氛围格格不入。

雷鸣云怒瞪一眼顾谙，转身收起刀，抱拳向她一拱：“老雷来看看这姓顾的小子，惊着夫人了。”

顾谙低声和给他侧颈敷药的和璞说着话，浑未在意来了人。

杳娘是韩骥侧室，面容纯善，柔柔说话的时候连雷鸣云也不敢大气出声：“将军看了就看了，只是莫让人闹出动静来，我听说京里这两日并不太平，秦王殿下既放心把顾大人安置在我们府上，千万莫让侯爷辜负殿下信任。”

说罢，又对院里众人道，“侯爷日里忙，顾大人院里有什么缺短的，只管来与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