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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野朔夜睡不着,干脆披着衣服起身,静悄悄地走到廊下。
今夜小雪,底下能看见湿润的石上遍生青苔,白雪皑皑,薄薄厚厚、松松软软地堆砌在枝上檐角、窗棂门前,连月色都消融在这一片冷清的白色里。
从很远又似乎很近的地方传来拨弦的声音,或许是尚未从宴席中醒来的宾客,丝绵质地的弦声曲折在冷冽的空气中,沿路的石灯火光明灭,在残雪的反射下竟是比白日还要明亮一点。
廊柱下早就有了一个人,仰头看着昏黑一片的天空,细碎的雪花盘旋而下。
因为怕冷,深色羽织的领口也镶了一圈细软的皮毛,像是某种生物毛茸茸的尾巴。
他的脸色过于苍白了,精致的眉眼在晃动的灯影和雪色中,就如怪谈里的主角一般,静静地浮起一层妖气。
“睡不着吗?”
她问。
“睡不着呀。”
他答。
于是天野朔夜在他身旁坐下,他也似乎分外习惯地,将面颊靠到她的膝上。
同样是只披了一件薄薄的羽织,她的手却异常温暖。
那双手插进他的发间,将几朵未消融的雪花摘去,温热的触感轻缓地抚过颅脑,停在颈后,然后不动了。
落雪的时候,有风的声音,有雪落在叶子上的声音,有池上薄冰在活水冲刷下碎裂开的声响……但是很安静,在令人安心的寂静里,他偎着另一个人的体温,数着心跳,好像也有了一点倦意。
那点倦意像是碎雪在温水中化开,懒懒散散地沉进四肢百骸。
“在这里睡着会着凉的哦。”
那个熟悉的声音轻柔地说。
“不想动——”
他哼哼唧唧地回答。
轻微的抖动,像是她在笑。
那只手越过肩膀,停在他的脊背上安抚似的拍了拍。
像什么呢?
熟悉而又陌生的,属于女人的怀抱。
母亲,姨母,姐妹……她们的怀抱透着香气,有时候是衣料上精心搭配的熏香,有时候是甜腻的脂粉,保姆和女仆的衣服上有食物的味道,微酸的汗味,又空又假的皂角味……
离开那个金碧辉煌又古板的“家”
以后,他嗅到了更多、更真实的味道。
在枪械、血液和火焰中萃取而成的,靠近危险和死亡的味道。
天野朔夜却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他说不出来,只是将脸颊深深地埋进柔软的衣料里,在熏染上的安息香中找寻那一缕属于本人的味道。
柔和的,温暖的,不带半点侵略性,却轻易地渗透五官百感,有着将一切不适抚平的、不可思议的魔力。
在这样的安抚下,好像就能很轻易地说出来了。
“我做了一个梦。”
他悄悄地说。
“是什么样的梦呢?”
她问,“很糟糕?”
他又不回答了,只是凝视着她衣服上那一小片折枝的花纹。
良久,才轻轻地回答:“……不那么好,也不那么坏。”
只能说是“意料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