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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梦枕小时候读诗词,曾以为感情是风花雪月、赌书泼茶,是想起对方就感觉到甜蜜而轻松,但在他嫁给齐鹤唳以后,他才发觉感情是沉重而复杂的,因互相亏欠而纠缠至深,如果只有肤浅的欢愉而没有彻骨的疼痛,也许如潮的世事早就把他们冲散了。
也许有的人被幸运眷顾,能够无风无雨地厮守,但江梦枕不知道那样的感情是否也能承担得起两个人生命的重量,和时间漫长的消磨。
又或是因为他喜欢的人恰巧是齐鹤唳,从小到大齐鹤唳的感情总是压抑而隐忍的,他给了江梦枕执着感情的同时也因为他的偏执令他们的感情生出许多波折,于这一点江梦枕并非丝毫无怨,但在这个拥抱里,他忽而明白只有这样的偏执的齐鹤唳才会对他如此执着——齐鹤唳对他的感情从来与生命同重,他若要接受这份沉重的感情,就等于要接纳齐鹤唳的整个生命,他不能只要他的执着、而不要偏执,只要他的勇武、而不要戾气,只要他的好、而不要他的坏。
感情从来不是多么理想化的东西,哪有什么无缘无故的爱?若要一份足够深重的感情,必然要付出与之相应的代价,这也许才是世间感情的真相。
即使有江梦枕这样的容貌、修养、家世,求一份矢志不渝的真情也几乎折进去半条命,众生间的薄情聚散由此便可想见,不过是来来去去、浅尝辄止,人没有真情真爱也是一样的活,说不定还能活得更惬意、更潇洒。
但于江梦枕自己来说,他是愿意付出代价换取一份真情的,他生来什么都有,唯独没尝过衷情的滋味,更何况他天性里自有一段温柔,生来就要爱人,他的珍重芳姿不过是怕这腔情意错付与人。
齐鹤唳觉得江梦枕是他的观音,其实一点也没有错,只有观音才会一直心怀悲悯地怜惜着他,用丝缕缠绕的柔情让他脱离苦海、将他渡至彼边。
他们看似不相配,其实非彼此不可,除却江梦枕,没人会再给无名时的齐鹤唳那么多的温柔,而齐鹤唳报之以功成名就后的坚守,富贵权势是怎样的移人性情,太多的人是只可共苦、不能同甘的。
这种执着的守候,固然是因为齐鹤唳本人的性格,更是由于江梦枕付出了足够多让齐鹤唳无法抛舍的东西,只想平白得到一份厚重执着的感情,而自己丝毫不想受伤与付出,那是很荒谬可笑的事。
他们从矮墙里转出来,牵着手走在春风里,后面的内侍宫婢面面相觑,却谁也不敢上前阻拦,“这下可要谣言四起了,”
江梦枕摸摸发红的眼角,破涕为笑,“贵君和大将军的私情,京城百姓的茶余饭后可算有的嚼说了。”
齐鹤唳用拇指来回磨蹭着江梦枕柔滑的手背,恋恋地说:“那我放开手?我不在乎他们怎么说,只怕对你不好。”
“不,我要你拉着我的手”
江梦枕玩笑着说:“若说得太难听,我干脆就再嫁给你好了。”
“那我真巴不得他们说得难听些,”
齐鹤唳笑了一下,看着江梦枕道:“梦哥哥,我觉得你心里还藏着事没和我说,我知道你有顾虑,若能再次娶到你,我只希望是你自己选了我,而不是因为任何别的人、别的事,逼着你又不情不愿的回到我身边我可以一直等。”
江梦枕轻轻“嗯”
了一声,柔声道:“其实我当初嫁你时,也没有不情不愿,只是太突然了,你又比我年纪小”
“所以我急着长大、急着出人头地、急着让你喜欢我,那种迫切的心态让我做了太多错事,如果一切能从来那该多好,我一定会好好的珍惜你,不会再让你那么难过。”
“以前你也不是不珍惜我,只是在和自己别扭,我做的事也很欠妥当,所以你也要和我闹别扭,好像只有那样,才能证明我是在乎你的”
“再回到这儿,我好像看开了很多事,”
齐鹤唳站在挽云轩之外,很慢地说:“我也想过辟府别居,可这里有太多不可替代的记忆,无论好的坏的、都是不该忘记的,我自觉现在能担得起那些喜怒哀乐,没必要全都翻篇不要,这么想着,倒没什么重建府第的必要了。”
也许是功成名就将齐鹤唳从压抑自卑的深渊里解救出来,又或许是江梦枕不断施予的温柔让他的乖戾阴郁逐渐变得平和,齐鹤唳的心境很明显地开阔起来,以前的齐府犹如泥潭将他牢牢困锁,现在他已成为了这里的主人,可以把此处任意改造成他喜欢的模样,逃避总是一时的,不看不听不想不代表不存在,勇敢直面才能真正解脱,他选择重新住进齐府,正因为他已经战胜并接受了曾经卑怯的自己,也只有同自己和解,他才终于有余力去好好地疼惜江梦枕,呵护他的害怕,甚至成全他有些自私的“舍不得”
,而不再像以前一样处处觉得匮乏不足,总在原地兜圈、自寻烦恼。
二人走进挽云轩中,江梦枕看着内里简单的摆设,摇头道:“这屋里也太空荡了,实在不像大将军住的屋子,难道你手边没有钱用?是不是姐姐在这方面也克扣了你的?”
“这你可冤枉了太后娘娘,财帛金银真是流水般的赏下来,全堆在库房里头,只是钱再多,却也没有当家管事的主母,懂得如何去调理安排,”
齐鹤唳笑着道:“我在这儿养病,守在外头的是一队玄甲军,给了钱让他们去添置些东西,这伙人竟买了一百坛好酒回来,你叫我说什么好?我也没精神一一安排,底下的人也不敢做主,就这样瞎混过着罢了。”
江梦枕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外头一个丫鬟走进屋里向他纳头便拜,江梦枕见她身形,心里一颤道:“可是绛香吗?”
“公子!”
绛香叫了一声,眼泪随之掉下来,“绛香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公子了!”
“好丫头,”
江梦枕俯身亲自搀她起身,“我还记得,你当时说希望咱们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你若不是齐家的家生子,我离开时是必要带你走的!”
旧日主仆相见,自有一番问候倾诉,江梦枕得知绛香嫁给了秦戈,不免更有一种各人的姻缘早已注定的感叹,就像他与齐鹤唳一样,他初到齐府时又焉知那个趴在墙头的顽童将会是他的丈夫?绛香与秦戈自幼相识,亦想不到会因一场战乱走到一起。
江梦枕握着绛香的手,向齐鹤唳道:“你方才不是还在发愁没个管事的人吗?这丫头当年跟着我,是最伶俐能干的,我所信任的人除了碧烟就属她了,你只管放手让她去裁夺添置府里的东西,想来是挑不出错的只是一条,她是我的心腹,你把管家权给了她,以后你在府里做了什么,我大约都能知道了,你若有事怕我知晓,干脆还是换人去用。”
“我只怕没人和你通气,又或是你根本不在意我在府里做些什么,你在我身边安插人手,我真是巴不能够呢!”
齐鹤唳二话不说,当场就把库房的钥匙给了绛香,让她不必吝惜财物,把府里弄出个模样来,绛香看看江梦枕、又看看齐鹤唳,直直跪下说:“多谢公子、多谢爷!
我本来有心要和公子走的,而今看来,倒大可以在这儿等着公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