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th-记忆[3]

……

年幼的吸血鬼抱着自己心爱的皮球，仰起脸，透过庭院树荫，望向那片阳光炫目的湛蓝天空时，没有想过会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什么代价。

而他那对富有智慧的双亲这次也过于盲目信任「传承」的力量。

是盯着儿子那张无忧无虑的快乐笑脸时，内心溢出的幸福完全麻痹了他们的神经。

灼热而刺眼的白日之下，燃起火焰的沢田纲吉其实还是会感到不适的。

疲倦会如潮水，一波涌来一波消退。

异常的躁动和焦渴隐匿在他的饥饿反应中，日复一日的积累、叠加。

鲜活的鹿，温热的鹿血，从那之后再也无法真正地填满过他。

一切圆满都是暂时的。

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纲吉会在母亲温柔地讲画册上的故事时、在父亲与他一起组装机器人时，失神发怔——双亲身上过于甜美的，血的气味一直萦绕在他鼻尖。

甘醇馥郁，使得他全部神识不自觉地迷醉于缭绕周身、冒着新醅的温暖中。

即使他陷坐在柔软的椅子里，晒着暖绵绵的太阳，他仍然感知得到自己是冰冷的，他会想，除非他能吸到双亲的血。

又或者……那些在暗处守护着他们一家三口的强壮人类的血。

纲吉本应该将这些念头如实讲给母亲的。

他从小被母亲要求坦诚欲|念——为了他的安全，也是为了他身边所有人的安全。

但是这一次，纲吉撒了谎。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谎言是因太阳，还是鲜血。

只是如今……年幼的他无意识间发现，靠谎话跟包括双亲在内的人类相处，比他过去对他们说真心话时，相处得更好。

他撒谎并不全是因为对不应该生出掠夺念想的人冒出了欲|望……

他也并没有让自己失去理智和思想，这真的非常了不起。

然而一切都是有限度的。

上天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吸血鬼的一生就是掠夺生命力，不管是以什么样的形式。

纲吉和爱着他的双亲越想要摆脱这一切，宿命便越发残忍地摧毁他们建立起的一种新生活。

不可求的执念越深，不可得的祈求太多，这样就把一切虚幻幸福全都耗尽了。

……

那是一个平静普通的满月夜。

孤独的狼群在漆黑雾重的森林一声接着一声对月哀嚎，也有可能是呼啸的夜风。

沢田家二楼，沢田纲吉的卧室里，厚重的帘布笔直垂立在敞开的窗边。

本应当乖觉待在自己房间，等待天亮的年幼吸血鬼不见踪影。

被拆解凄惨的玩具散落一地，整洁的墙壁上也不知何时斑驳，抓痕凌厉深刻，壁纸翻翘脱落，还有门边断裂的铜制把手……

最先从睡梦中惊醒的是身经百战的沢田家光，紧接着是被他扰醒的睡在他旁边的妻子沢田奈奈。

“怎么了吗？”

半撑起上身，含着沉重睡意问询丈夫的沢田夫人同时凭着印象，反手去摸身后，床侧的阅读灯。

她自从变成人类后，便不复吸血鬼时的敏锐感官。

安逸的日子消磨了吸血鬼那些漫长时光给她留下的印记。

“奈奈——小心——！”

丈夫莫名其妙地突然朝她怒吼。

双眸赤红的年幼吸血鬼，她比爱自己更甚的独子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与此同时从亮起的灯边光晕里显现时，半躺在床上的她在那一刻惊怵得失去了所有反应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