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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舰上最地道的一家酒吧隐藏在宿舍后街上,以其清静安全的环境与每月更新一轮的猎奇酒单而闻名。
灯光昏黄的独立木桌前,换好衣服的靳冬青用指肚缓慢地刮过酒单,还在南瓜迷迭香利口酒和辣椒白石榴酒之间游移不定,却见坐在对面的虞歌已经利落地将杯口的柠檬丢到一旁,吨吨吨地灌下了大半杯可乐,举止之间颇有几分借酒消愁的悲壮意味。
靳冬青:……
她屈指敲了下桌面,很委婉地劝:“宝,可乐真的喝不醉,你…你小心打嗝啊。”
年轻的宿主被冰得直打寒颤,闻言有点茫然地抬起了眼。
靳冬青微微一怔。
从她这个角度望过去,虞歌眼珠的颜色异常的浅,即便是在不够明亮的光线下,也呈现出一种略有点发紫的浅灰,因为没有任何杂质,看起来总有一种澄澈又朦胧的清透,仿佛浸在冰水里的某种水晶。
倒也不是说不好看,只是相较审美上的漂亮与否,这双眼睛实在另类到一种让人过目不忘的地步,就连她这种见多识广的资深宿主,在第一次见到对方时都忍不住偷偷嘀咕,深感“这姑娘长得真是…太不像个人了”
。
那是六年前…还是七年前的事来着?
那时候她刚刚被调入狗血虐恋科,所接下的第一档工作,就是负责中级宿主从业职称考试的考前培训,但这考试说到底也不过是书面上的笔头应试,比起真正的快穿任务容易了不少,因此她根本没怎么放在心上,反而每天在科室里的各个办公室晃来晃去,努力和新同事们打好人际关系。
“哎,小靳你来得正好,上头说接进来一个新人,现在正在医疗部接受治疗,以后应该就安排在咱们这培训了,你要方便的话……过去帮忙办一下手续吧?”
她不记得那一天具体是什么日子,只能想起在下班前匆匆穿过医疗部的空中回廊时,玻璃浮窗上斑驳凝结的大片白雾,与外头闪烁不定的红白彩灯模糊交映。
是了,那是那一年除夕之前的最后一个工作周。
作为特殊机构,时空管理局在招聘上的偏好和国-安局或地方部-队类似,都以三代背景清白、不牵扯任何复杂社会关系的应届毕业生为主,无论涉及到哪种小众专业,入职时间也基本集中在毕业季过后的八九月份,会拖到年底再单独办理入职的……十有八九就是走特殊渠道遴选进来的奇能异士。
她此前见识过能够读心的耄耋老者,也听闻过极其擅长易容的退役间-谍,是以,在接过那个装着生平资料的牛皮纸袋时,她其实是有点期待、又有点兴奋的。
然而她在医疗部的咨询台上拆开纸袋倒了半天,却见里头只飘出来一张黑白的个人简历,上头印着寥寥几栏信息,比普通人还单薄得多,甚至连张证件照都没有。
虞歌、女性、20岁、曾就读于首都大学外国语学院、肄业……
别说叙述传闻事迹的推荐信了,甚至连奖惩记录那一栏都是空着的。
和咨询台的小护士笑闹两句之后,靳冬青略有些狐疑地举着纸袋往里走,待到转了好几个拐角,才在三四层之间的一处独立化验室门前看见自己所要寻找的门牌。
……难道还在体检吗,怎么让她来这里接人啊?
她心不在焉地停顿片刻,随手按下了手边的响铃,足足等了好几分钟,才听见磨砂滑动门应声而开的声音。
——单侧大开的滑动门里头,站着个一-丝不-挂的年轻女性。
这位狗血虐恋科的新干部当即僵在了原处,一种怪异而无法克制的违和感在她心内油然萌发,令她脑中空白半晌,连句客套话都没反应出来。
这人看着还未足成熟女人的年纪,浑身上下的皮肤都如玉石般生冷雪白,在明亮的白炽灯光下,因湿润而显得异常透明,仿佛能让人透过鲜血与筋络,望见最深处青白的骨骼。
可惜…这副皮囊却并非毫无瑕疵。
大片青紫发淤的血痕盘亘于皮肉之中,自脚面蜿蜒而上,甚至在一侧胸口与肩膀上都留下了显而易见的充血性水肿红斑,混在脓水未干的水泡中间,如同某种色彩艳丽而寓意不详的古怪图腾。
靳冬青那时已经执行过几轮无限流背景的逃生任务,因此当即判断出,那大概是非常严重的冻伤,一般只有长时间暴露在低温之下才可能产生。
她将视线匆匆从那些不该展现于人前的关键部位移开,浑浑噩噩的脑子里只在恍惚间浮现出一点无关紧要的信息:怪不得要来接受检查,原来还是刚从外头救回来的啊……
许是见她在刻意回避,门内的少女主动上前两步,在一尘不染的瓷砖地上留下了几个清晰可见的水印。
这人刚才八成还正在洗澡,通身都笼罩着一层略带皂香的氤氲潮气,那泛着潮意的湿热味道顺着鼻息拂面而来,几乎要渗入皮肤上的毛孔,融化在来者的每一次呼吸之中。
——眼看着对方已然毫无分寸地踏入正常的社交距离,靳冬青当即伸出手,握住了小姑娘犹自沾着泡沫的双肩。
她保持着戒备而僵硬的姿势,从少女小臂上的留置针导管一路往上,越过那乌黑淌水的鬓发与略微茫然的侧颊,最终直愣愣地对上了…一双成色极浅的眼睛。
那当真是个稚童一样的眼神,没有任何杂质,剔透而安静,又似乎有种轻微的期盼从里头满溢出来,从而显出一点轻而软的温情来,饶是在这种怪异又暧昧的状况下,也让人生不起半分遐思。
她眼看着这举止怪异的小病患略有点局促地笑了一下,随即便迷茫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们说…救我离开的人马上就会过来。”
年少的虞歌箍住她的两根手指,尾音因骤然见了风而透出些微的战栗,但语气听起来却…非常天真,也非常快乐。
“你是来接我的吗,我们什么时候能走啊…?”
……
那年靳冬青家里出了点变故,春节长假外加丧假年假的几轮连休过后,她再回来正经上班,已经是两个多月以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