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尼拔医生打开门是在半小时后，巴赫的曲子放完了一遍，唱片机沉默下来，兰德尔无所事事地点着手机游戏，听到了声音立马抬起头看。

露拉先从房间里走出来，看上去表情没什么变化，依然是一脸冷漠万事莫挨老子的模样，情绪也没有任何的波动，平稳地就像是刚睡醒。

见露拉往自己这边走过来，兰德尔从口袋里摸出了一颗糖果塞给小姑娘，他不吃糖，但是和露拉一起出门的时候口袋里经常会塞上一把糖。

汉尼拔医生跟在露拉的后面慢慢走过来，他将鼻梁上架着的无框眼镜收了起来，视线扫过桌面上冷透了却没动过的红茶，最后落在兰德尔的脸上，然后微微笑了笑，声音低沉而温和：“心因疾病，有点像是癔症性失语，频发于女性，因为受到较大的惊吓或者遇到家庭事故的变化而导致的语言功能退化，但是那种疾病一般来得快消退的也快，按照你的说法，露拉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两年，她没有经受过脑外伤吧？”

露拉咬着糖果坦然地坐在兰德尔身边，支着腿晃了晃。

“没有，带她做检查的时候她没受过什么伤。”

办理收养手续前他带露拉去做过全套的检查，布鲁德海文在这方面的制度并不完善，政府忙着搞定其他事情，对流浪人口一向处于放任状态，人权机构都没找上门来，所有事情都是兰德尔一手包办。

虽然小姑娘那时并不配合，但好歹被兰德尔提溜着把能检查的都检查了一遍，声带是没问题的，脑子里也没长任何肿瘤压迫到神经，除了营养不良之外并没有其他问题，他就当养了个小哑巴——所以露拉第一次唱歌发声的时候还把他吓了一跳，紧急带人去找艾茜商议，两个对这方面没有半点涉及的人打了好多电话，八方求助斟酌再三，也只得出了个心理障碍的结论，兰德尔也是因此走上了心理学的道路。

“我清楚了，但她的年纪太小，很多药物不适合使用，我就不给她开药了，心因疾病需要慢慢缓解。”

汉尼拔点了点头，低头在手里的本子里写了些东西，对露拉说：“如果你愿意，下个星期还可以过来，这一个月我都在布鲁德海文，我们可以再聊聊……用你，嗯，喜欢的音乐。”

汉尼拔医生将写完的纸递给兰德尔，里面粗略写了一下露拉的心理状态与症状严重程度，还有汉尼拔接下来可能要采取的手段，比如依靠催眠让露拉淡化心中一直在意的痛苦或者直面它并战胜它，只要她愿意开始接受，接下来的事情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重点是如何让她开始接受。

露拉不愿说话，但是他们要在这片沉默中找到露拉真正惧怕的东西。

“这是我位于巴尔的摩的诊所位置，以后有任何需要可以来这里找我。”

汉尼拔递过去一张名片。

“谢谢。”

兰德尔皱着眉将那张薄薄的纸张全部读完，汉尼拔显然是个侧写能力极强的人，他能通过和露拉的一会儿接触来揣摩对方的内心，给出的意见也是中规中矩，但确实是以前兰德尔没有尝试过的角度，因为露拉很抗拒去医院，这次还是提前拿东西‘贿赂’，加上兰德尔受了伤露拉不想表现出不乖的样子，所以才同意过来的。

“如果露拉下次还愿意的话，我会给您发消息的。”

兰德尔将东西收起来放到口袋中，“治疗费用都好说。”

“下次来我们可以约在上午，我能请你们吃一顿午餐。”

汉尼拔站起来，将西装的一颗扣子扣上，“做美味的食物是我的兴趣爱好之一。”

他把人送到门外，“还有一件事，我昨天就想问了，梅斯塔斯同学，你的脸怎么了？”

兰德尔抬手碰了一下，脸上的伤还有点痕迹，兰德尔不想上妆，所以只是换了几张无菌贴继续贴着，“就是……碰到了几个抢劫犯，所以受了点伤，没什么事的，过几天就好了。”

“是吗，”

汉尼拔看着他若有所思，“那真是要注意安全。”

与汉尼拔医生分别后，兰德尔牵着露拉的手往马路边走，一边看看路上有没有出租车一边问露拉：“你觉得怎么样？你愿意让汉尼拔医生接手接下来的疗程吗？”

露拉抬头看他，小姑娘琥珀色的眼睛直直地望过去，灰蒙蒙的天空在明亮的眼瞳中翻滚，似乎在观察兰德尔的反应，过了一会儿，在兰德尔以为自己得不到回应的时候，露拉轻轻点了点头。

“真的？那我们下周再来一趟。”

兰德尔扬起眉毛，心情肉眼可见地高涨了些，但他还是搂了搂露拉，轻柔地说：“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的。”

小姑娘又低下头看地面，她的情绪一直处在某种平稳的阈值内，兰德尔除了在露拉惊恐的时候能够感知到对方波动剧烈的情绪，更多的时候只能依靠观察露拉的表情来辨别她的心理活动。

与迪克那种可能经受过训练的感觉有些不相同，露拉更像是某种精密的仪器，只对一些特定情况作出反应，但平时就只有一张扑克脸——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身边不停地耳提命面，告诉她：不要展现出更多的情绪给别人看！

“我明天要去一趟威彻斯特，露拉，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兰德尔问她，“你前两年去过一次的，就是那位坐轮椅的老先生，你还记得吗？”

那是兰德尔回去拿东西的时候，他才收养露拉没多久，小姑娘拽着他的衣服死活不放手，兰德尔只好把人一起打包带去了泽维尔天才少年学院。

当时他还试图向查尔斯教授求助过，这个小孩一不知道过往经历二不清楚家人姓名的，心理状态好像也不是很好，可以说是糟糕透了。

但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心灵感应者却表示爱莫能助，露拉的大脑就像是被铜墙铁壁所包围，查尔斯完全读不了她的心。

对此，曾做了一个极为丑陋的钢铁头盔来抵御查尔斯心灵感应的艾瑞克·兰谢尔表示好奇，也想研究研究露拉，只可惜和心里对万磁王有所抵触的兰德尔一样，露拉对这个小老头也不太亲近，见人就跑，让空巢老人万磁王带孩子的生涯再次经受严重滑铁卢——他喜欢和小孩一起玩儿，但小孩们似乎都有点怕他。

露拉抓紧了兰德尔的手。

“好吧，”

读露语十级的兰德尔心中了然，“那我定两张飞机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