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一遭贺思慕冤枉了段胥，他当真以为自己会难以入睡，可这一觉他睡得很好，好得让他自己都奇怪。

当段胥睁眼被早上明亮日光刺痛双目之时，他怔忡了一会儿，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是怎么睡着这件事。

想来想去或许是因为对于他来说，死人比起活人要熟悉得多，且令人放心。

早上醒来时那苍白妖冶鬼王殿下已经不在他身侧，段胥伸出手臂压在她躺过地方，那地方由于他体温缘故已经有了几分暖意。

后来她身体没有最初那么冰冷，想来便是死寂身体，也能捂热。

段胥想起第一次看见她时候，在凉州府城里，朝阳破云，从她背后楼阁间升起。

她站在长街之中，伏尸遍野之间，浑身染血，脸上也是血，殷红一片，手里抓着一个死人头颅。

乌鸦，黑色乌鸦，漫天鸣叫。

它们围绕着她，密密麻麻地落在盈巷尸体上，落在她肩膀上，而她神情淡漠。

这是他第一次从活人身上，如此具象地看见死亡。

以至于之后每一次他看见成群乌鸦时都会想起这个姑娘。

光芒从她身后漫过来，当阳光清晰地照亮她脸庞时，这个姑娘笑了。

她笑起来，明艳动人地笑起来，扔掉手里头颅，向他跑来说道：“将军大人，胡契人撤退前屠了城，我怕得要命。

您是来救我们吗？”

他那时就知道这个姑娘绝不寻常，演技也不算高超。

不过他也没有料到，她会是鬼王这样人物。

段胥微微一笑，翻身从床上坐起来。

最近沉英非常担心他小小姐姐，因为小小姐姐似乎太爱睡觉了，腊八节次日甚至于从午时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清晨，但凡是个正常人也不会睡这么久啊！

贺思慕回到那借用身体里，一睁眼就看见沉英趴在她床前，跟个霜打茄子似，耷拉着脑袋。

贺思慕心想这两天他好吃也没少吃，怎么还不开心了？

“小小姐姐，你要跟我说实话。”

看见她醒过来，沉英板着一张圆润小脸，严肃地说：“你是不是生病了？”

顿了顿，沉英补充道：“大病那种，治不好那种。”

“……”

贺思慕揉揉额头起身，顺着他说道：“对，没错。”

沉英愣了愣，眼看着就要红了双目嚎啕大哭，却被贺思慕制止。

她伸手揪住沉英鼻子，说道：“我这是害了相思病，相思之苦无药可医，真愁人。”

沉英圆溜溜眼睛直转，被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兴奋道：“是段胥哥哥吗？”

看看，果然立刻就兴奋了，这小孩真是对八卦抱有异常热爱。

“你猜呢？”

贺思慕露出个灿烂笑容。

她休沐遇见段胥，生生把休沐变成了元宵节——成日里猜谜。

这小子还嘴硬地不肯与她交易，打一手好太极，她就不信他能顺顺利利地把这座城给守下来。

她起床洗漱时，沉英一溜烟地就跑出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跑回来，满头大汗两眼放光：“小小姐姐，我听他们说，将军哥哥要办比武赛呢！”

贺思慕边擦手边挑眉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