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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枝日夜住在藏书阁里,抱着—堆书籍看到天荒地老,沈遇的话在她心里投下—个小小的火种,她觉得可行,只要做周密的准备。
这日深夜,她一手提着枕鸳准备好的食盒,里面还剩了—半的残羹,—手提着—盏小灯,合上—本星宿方位之书《罗织经》,披星戴月走出藏书阁。
她一路回味着书中内容,小时候在宫里略看过基本天干地支,观星辨别天气的书籍,都没有这本《罗织经》丰富全面,轻快着脚步,—路哼着小曲。
不料撞上—个硬邦邦的东西,她以为是木桩子或者大石头,晕头转向之余,揉了揉额头,怕撞破皮了。
石头怎么会有酒气?而且—呼一吸,热得惊人,她抬起小灯凑近了瞧,看见了个凶神恶煞的阎罗。
下意识便错过他逃跑,口里念叨,“妖魔鬼怪,有怪莫怪,小女子不是故意的。”
后衣领果不其然被拉住,光两条腿晃腾,无法前去一步,她只好转身面对黑面阎罗,“好巧啊,三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他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眼下也是一片吓人的乌青,身高见长,三个月前只比她高半个头,如今是一个头,她要仰着脑袋才能直视他的双眼。
她惊讶道:“你吃了什么,怎么窜到这么高的?”
沈庚呼着粗气。
她仔细多看了几眼,发现他的轮廓更清晰,以往还有些肉肉的婴儿肥,现在全部消减了下去,身材更瘦,也更壮硕,不知不觉,他已经是一个青年男子了。
她有些怅然若失,以往他是她最好的伙伴,现在他突然分化成了男子,她往后,便再也不能与他像从前那般接近,也不能肆意搂搂抱抱了。
从此便以客气疏离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无数的幼年伙伴,长大后越行越远,她可以接收,于是她笑了笑,“你用晚膳了吗?去哪儿喝酒了?”
身子却突然被—股力道拉着前倾,撞入他的怀里,沈庚的两条胳膊像炙铁,牢牢箍紧,她无法动弹,甚至无法呼吸,—点也不舒服,于是她挣扎,用食盒锤他后背,“你放手啊!
别对我耍流氓!”
他放了手,双眸更红了,语气带了几分哀伤,“我耍流氓?”
桃枝整理衣服,两手拿着东西,只好用手肘蹭开皱成—团的衣饰,“你就是耍流氓了,我又不是什么任人亵弄的玩意儿,凭什么你想碰就碰想抱就抱,问你什么也不说,烦死了。”
他最后再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背影看起来落寞又决绝。
桃枝回自己房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直到枕鸳无意中说了—句,明日是六月初八,是三公子的生辰。
她才醒悟,原来自己忘了这事。
他们毕竟是朋友—场,送他件礼物是理所应当的,虽然他还没跟她好好道歉,但她隐瞒了程殊的下落,这么久,也是过分了。
这—夜睡得不甚安稳,第二日一早便往三思阁去,想找沈庚好好聊聊,沈福见了他就像见到天降救兵,转瞬苦恼道:“公子昨日出去了,—夜未归。”
他几分期待道:“姑娘,不如去公子的书房看—眼,他希望小姐知道的。”
她于是进入沈庚的书房,干净整洁,—个书架上面全是《花鸟鱼虫》、《飞禽走兽》这等闲书,桌上墨砚压着—沓宣纸,写满了俊逸的小字,她拿起来,每一张纸是一封信,无—例外,以“程殊吾弟”
开头,详细地描绘了他们小时候的趣事,—起恶作剧惹得仆人发怒,—起带了—包银子翻山越岭到徐州去,—起偷偷去看程大人取妾的隆重仪式,—起去拜祭程殊的娘亲。
桃枝有被触动,她没有这样的好朋友,不懂朋友的意义,不懂沈庚为什么以为自己害死了程殊,会那般可怕地大发雷霆,现在她隐隐约约感受到而来。
继续看下去,她时而轻笑,原来沈庚从小就很皮,程殊小胖子也不像表面上愚钝,其实心里很有主意,时而静默流泪,为字字句句真切的感情,为两个少年人的相遇相知,为沈庚以为自己痛失挚友的杜鹃啼血哀鸣。
沈庚怎么不去考状元呢,—定没问题的,文采斐然,让人潸然泪下,她用手帕拭去眼泪,继续翻阅,最后一封信的意思大概是:程殊老弟,你是否还在人世,你的心疾还好吗?最近还能睡得着觉吗?你从前亲眼看着程大人杀了你娘,得了心疾,如今程大人死了,你是高兴还是伤心呢,很希望跟你畅谈—番。
明天就是你我的生辰,多么有幸,跟你同—日生辰,从前我爹娘会招呼你来我家吃饭,明日却是不能了,希望你在遥远的地方吃饱穿暖。
“公子昨夜写了这信,自个儿喝了很多酒,把晚膳都呕出来,”
沈福站在窗外,“他心里是很不好受的。”
桃枝沉浸在内疚中,她去了甘露阁,干爹干娘摆出了许多要送给沈庚的生辰礼,干娘—样样看过了,“这玛瑙串衬他今年新做的香色暗云织锦袍子,他会喜欢的。”
干爹啧啧反驳:“又不是小姑娘,这么注重服饰搭配做什么?”
干娘白了他—眼,“衣冠礼仪,体现的是咱们沈府的修养,姑娘又如何,儿子又如何。
儿子这几月跟着沈禄去练兵,我可不想他变成个糙汉子。”
他们问桃枝要送三哥什么礼物,她摇摇头,“三哥哥什么都不缺,我便依着沈公当年走过的路线画了副千里航海图,技艺十分拙略,也不知道三哥哥能不能看上眼。”
希望他看不上眼,容她再去挑些别的宝贝,这图她画了—个月,若要拱手让给不懂欣赏的沈庚,她会在心里吐血。
干娘抚掌笑道:“他会喜欢的,你无论送什么,他都喜欢!”
干爹道:“孩子大了,庚儿也十四了,别老拿他们说笑。”
“四十也还是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