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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聆竹扶着手机的动作一顿,无法言语的低落被掩在眼睫的轻阖间。
是了。
那是她一生热爱的竹艺。
如果不是那意外,怎会甘心歇业呢。
估摸着是在上班间隙抽空拨来的电话,那边有声音唤了季女士一声,打断了她连绵不绝的倾诉,她急匆匆说了告别,临挂前还嘱着下次再联系。
孟聆竹尚未从情绪中抽离,闻言只遵循反应本能,机械轻应一声好。
忙音在耳边延续的同时,她却听到了有物体被恶意砸落而起伏一片刺耳的倾塌声,竹制的伞骨一向有结实抗造的美誉,但也扛不住人疯魔般地肆力砸锤,和桐油纸被迫分离的竹骨只能在暴起的力量前哭喊着乞求,结局仍走向支零破碎。
咄咄相逼的脸,凶狠蛮横的骂,声嘶力竭的阻,飞扬呛人的屑。
光从字面就嗅不到丝毫美好的所有意象,构成孟聆竹多少深夜扰人的梦魇。
在闹剧落幕的满室狼藉中,两人双双跌坐在地,师傅将她护在怀里,向外投去的哀恸又无助的一眼,更无数次在梦境中闪回。
是以师傅后来毅然关店,甚至在她毕业后联合孟家长辈,百般施压阻扰她投身纸伞事业,她也未曾有过半分怪或怨。
而阻止不成,如今师傅对她一意孤行回到溪谣镇仍旧颇有微词,问候的来电一律赌气似的拒接。
可到底还是心疼徒弟,暗中引荐了些自己数年积攒的客源。
虽存了偷偷援助的心思,但常常露馅于熟客对师傅近况的代问候中。
念及此,孟聆竹眼底滑过笑意,对师傅暗中施以的援手了然于心。
和季女士约定好的取货时间宽限得很,足足两月余。
但她所要求还原的那把油纸伞是难度极高的,私心使然,孟聆竹将其早早提上了日程。
她再次点开三天前季女士发来的图片。
隔着冰冷屏幕,柔软指腹贴上伞面上的凌厉笔锋,似在摹字的框架,又像在隔着桐油纸,摸一层别的什么。
有点难办。
师傅离开溪谣镇到临淮市发展了多少年,孟聆竹就跟随她学习了多少年。
她一手草书笔走龙蛇,还曾是孟母将小聆竹送去学习的初衷,后来南辕北辙,制伞的技艺没少学,虽然书法也同时练着,却摸不着骨,少一点磅礴之气,总归不如可雕可接的竹骨来得吸引人。
“一枝春”
,孟聆竹盯着伞面上洇着黑墨的几个大字,那份左右为难写在了微蹙的柳眉间。
若伞面绘的是图案抑或铺的是色彩,她尚有将其还原□□的功底在,但眼前潇洒的挥毫显然不在可摹描的范围内。
在伞面书法难度极大,没个十年功底,都只能落个东施效颦的效果。
几日前一时意动答应了顾客的请求,现在再细想,怕是只有请本尊出马,才能还原这油纸伞呈现的情状。
那这把油纸伞是否能顺利做成就存了疑,毕竟被拒接的电话忙音还历历在耳。
若孟聆竹直接携着材料登门拜访,还要请她老人家再度出山,恐怕当天的饮食就是师傅亲手烹饪的闭门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