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了，整个人僵立在那儿。

而此时眼前的男人身材高大、肩膀宽阔，正像一堵墙一样挡在她的身前，除了沈家父母等少数几个对沈娆极为熟悉的人外，其余人都伸长了脖子用或期待或鄙夷的眼神跃跃欲试地想要分辨出他怀中的究竟是谁家的姑娘来。

是谁这么有本事，在这样场合还能勾着那尊大佛胡闹，就算进不了门，估计也得宠上一阵子，这得给家里捞多少好处啊……

就在这些人还只敢转着眼睛瞎琢磨的时候，有心明眼亮的，已经开始挑事儿了。

“呦，今儿是什么好日子不成，这下可真是双喜临门了，我在这儿先恭喜妹妹了。”

一位衣着华丽的贵妇人掩唇轻笑，对着脸色铁青的肇老夫人开口道，衰老的声线嘶哑干涩，却又因故作娇嗲的姿态，而格外尖锐刺耳，让人听了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说话的是肇老夫人的亲姐姐，但同时也是已逝的肇先生的情人，姐妹俩你争我夺，从父母的疼爱、到丈夫宠爱，再到家产、子孙，即便如今曾经在乎的大多已不见了踪迹，只有对方反而成了自己仅剩的陪伴，可长久以来的争抢却好像已经成了习惯，遇上今天这种能让对方呕上一阵的机会，谁也不愿放过。

肇老夫人闻言，并没未理会她，只鹰隼般锐利的眸子凶狠地划过在场每一个可能的参与者。

玄烨、佟佳、肇临、沈云柔……这个年逾八十的老人已经许久不曾在人前展示出如此强势的一面了，久到人们都快忘了，当年她一个寡居之人是如何在时局飘摇之际，替幼子撑起这偌大的家业的。

那种如有实质的目光，让人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试图避其锋芒，即使是此前愤愤不平的沈云柔也在不知不觉中偏过头去，咽下了差点脱口而出的质问，佟佳夫人更是有一瞬间的后悔，她比沈云柔要更了解老夫人，若是她执意追究，那么本就心思不纯的自己又会受到怎么样的责罚……

反倒是玄烨这个当事人最为淡定，目光不躲不避，微微颔首，露出礼貌的微笑来，仿佛被对方撞破的不是一场激烈而投入的□□，而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见面。

肇老夫人定定看着眼前这个“孝顺”

的孙儿、这个权势已然稳固的继承人，她站在人群中最靠前的位置，目光一闪，刚好铺捉到玄烨身后的女孩，她记忆里一向很好，更何况几个小时前的婚礼现场上，她的好儿媳还满脸疼爱的搂着这小姑娘将她介绍给众人认识。

即使心里再恼火，她也不得不承认，沈云柔这个小侄女的确生了副好相貌，如其在这种时候，惊慌失措的神情冲淡了五官本来的艳色，让她看起来像一只误入猎人陷阱的小狐狸，既可怜又美丽……

肇老夫人又深深看了沈娆一眼，黑白分明的杏仁眼泪盈于睫，殷红的嘴唇紧抿显得十分倔强，而微微颤抖的身子泄露了她的恐惧，然而更有意思的是，她到了这会儿还不忘紧紧握着玄烨的垂在身侧的手，雪白纤细的手指微颤着在他手背上刮过：“我、我没事的……你别、别怕……”

可她却因为过于紧张，嗓子发紧，声音细若蚊鸣，只是玄烨离她太近了，近到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钉子，钉在了他的心里。

肇老夫人眉毛一挑，把他一人间那点隐秘的交流看得一清一楚，小姑娘全部心事都写在脸上，浅得一眼就能望到底，自己的孙儿倒是不动声色，神情淡漠、始终如一，似乎完全不受影响。

只是，肇老夫人余光扫过他的手，拳头紧握，指甲扣进掌心，手背绷出一根根青筋来，这就？还想功成身退、不染尘埃……

历经世事的老人对着自己那看似聪明的孙儿无奈摇了摇头，经历的得多了，就会发现，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是有迹可循的，而今日之事，更是简单到有种让人一目了然的粗暴，不用任何人多说什么，她已然能把事情的始末在脑海中勾勒出来了。

想到这儿，她隐约带着怜悯的眼神划过玄烨身后的女孩，定定落在他本人身上，也许她已经比始作俑者看得还清楚了……

那点无关痛痒的小细节上仅仅在一瞬间牵绊了这位肇老夫人的注意力，在场众人谁也没察觉出来，都以为她洞察世事的双眼从头到尾只在审视这场闹剧。

“你做得好事！”

这会儿大约有了答案，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肇老夫人将矛头直接指向了这“大喜”

日子里的主角——沈云柔。

枯瘦却异常有力的巴掌猝不及防地扇在了沈云柔白皙的脸蛋上，瞬间留下红肿的指痕。

不说被打的苦主，就连佟佳夫人都吓了一跳，她以为……

那小狐狸精生得好，惊慌时几欲落泪的样子，真当得上是我见犹怜，这几年随着老夫人年岁渐长，已不像年轻时那样，对这种狐狸精似的女孩嗤之以鼻了，反而不论男女，都更偏爱容貌姣好的晚辈。

偏生她那儿子又不知是怎么了，连表面功夫都不肯做，直挺挺戳在那儿，毫无惊讶之色，生怕别人看不出他是故意的一般。

佟佳夫人到底是女人，心思细腻，看着玄烨下意识护着沈娆的动作，心里一阵发堵，那种没来由的恐慌，让她连最期待的，看沈云柔笑话，都看得没那么起劲儿了。

“妈，你干什么！”

新婚妻子被打，肇临终于硬气了一次，将沈云柔搂在怀里，冷声质问着。

谁料肇老夫人丝毫不为所动，沉声开口道：“她娘家的姑娘为图富贵，在今天这种场合，算计我们家的继承人，这样的家教、这样的下作行径，你还有胆子来问我？”

“我……”

沈云柔张口要反驳，肇临一把拉住她，却没有妥协，而是自己把话接了过来解释道，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尽量平静客观些：“母亲，不过是两个孩子，相互爱慕、两情相悦，何必生这样大的气呢，事发突然，他们是怎么认识又是如何会走到一起的，我们都不了解，没必要这么快就下结论，更何况……”

他瞥了玄烨一眼，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讥讽，不像是提起自己的亲子，反而像是敌人：“更何况，凭这两个孩子的心性，谁算计谁还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