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月对于李家以往新年的记忆不大清晰，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应该不会是今年这样的。

除夕这一天，刘氏带着一众大人孩子将家里里外外的清扫一遍，甚至连之前养猪的猪圈也给用水冲了好几道，还加了点除味的东西进去又给拖了一遍，李福月觉得就差在猪圈门前挂鲜花了。

而李山这些人也没有出去干活，而是留在家里头帮忙收拾，李老汉还带着儿子们去将门前的草给清了一遍，这天的雪下得格外的大，很快就在门前铺上了一层，几人又将门口给扫除一条走到来，颇有点现代红毯出行的隆重感。

李家的老老小小，对于那一位即将到来的大小姐，极为重视讨好，这也直接导致了每个人都紧张兮兮的，这人李福月不由自己的想起了前世上级领导检查工作时的忙碌期。

而她也没有闲着。

除了帮着打下手之外，李福月还死磨硬泡地缠着李芽月等人，为的就是打探洛家，也就是李家所依附的地主家的信息。

在她的坚持不懈下，也总算有所收获。

原来这洛家是这一片地区小有名气的富商家庭，这世道都是重农轻商，本来也算不得是什么很尊贵的家庭。

只是这家着实有钱，趁着几十年前政策宽裕的时节，兼并了不少土地，也从而成了耕读人家，再来这家的后辈里也有几个出色的，多少也拿到了秀才的声名，这才在这方土地站稳了脚跟。

洛家人出门，少不得被人恭维几句，就成了富贵人，而在那些被兼并的土地里，因为单靠洛家人，是怎么也管不过来的，便租给了其他没有土地的贫农来种，这关系在官府是过了文书的合法关系，其中还有一类就是世袭关系，李家就是这世袭租户中的一个。

因为洛家和李家关系匪浅，只要有洛家这一条大腿在，李家人就算再败落，也不至于穷得吃不上饭，碰上了收成坏的年份，和村里的一般人家相比起来，这优势也就更明显。

而在收成好的和平年份里，又少不得被人私底下骂几声奴才，还得帮着主人家管着庄子田地，没有什么自由可言。

而李家帮着洛家管的是林地，就在柳风村的边上，离得不远也不近，现下也没有种什么多有价值的东西，因而李家的人也就只是半个月去转上一回，也不碍事儿。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别人家在交税的时候，李家人却是没有动静了。

那是因为他们本来就不用直接跟官府对接。

从短期效应来看，坐这附庸农是好处占先的，不用交重税，年成不好也有个保障，管的工作也不复杂难办，主人家时不时还会给个优惠赏赐，对于一个山里的普通人家来说，的确是笔划算买卖。

只是长远来看，为奴为婢始终不是个好事。

碰上当家人心善厚道那还尚且两说，更不用说若是碰上个脾性差的主人家，那可就得吃苦头了。

再来说这家族前途，为奴者，若是没有主人家同意，就连功名都不能考的，否则会认为是偷用了主人家的文化学识，就算是考上了秀才，这称谓都有可能被取消。

而附庸农家的女儿家，虽然外嫁后所生子女不必从奴籍，但是却对女儿家所嫁的对象有了规定，不能嫁给正经的官衙中人，就是个打杂的也是不行的，更不用说是那些个有点钱财爵位在身上的人了，哪怕是为妾也是要遭人说嘴的。

所以，从长远的考量来看，摆脱奴籍是很有必要的，尽管不是想摆脱就能摆脱的，但以后等李家兴旺起来，早晚是要把这贱籍给去掉的。

这几日以来，李福月也在观察着李家人对于脱奴籍的态度，能看得出的是，李家的大多数人都是想要取消这身份的。

其中目前以刘氏最为迫切。

单从刘氏对于长子李茂才求学路的大力支持，完全就看得出她根本就没打算背这奴籍被一辈子的，再说了，从那天李玫瑰一听到有人提到李家人是奴才就直接暴走来看，也看得出刘氏私底下对于李玫瑰没少灌输奴籍的坏处。

在除夕夜来临时，李家已经上上下下焕然一新，在经过了整整一天的大扫除之后，刘氏等主力军已经完全没了心思花费在年夜饭上，因而李家今年的年夜饭吃的并不算多奢侈。

在大人们商量着大小姐来了要怎样怎样，如何如何的时候，年夜饭就这样简单又迅速地结束了。

吃完饭后，李茂才和李芽月作为家里大孩子的代表，领着家里的一众小孩出了门，和村子里的适龄孩子们会了面，一块儿玩闹着，其中又用家境稍好些的孩子，拿出些炮竹来凑趣，也算是热热闹闹，也有辜负这好时辰。

而李老汉、郑氏、李山、李树、李海、刘氏和宋氏等几个大人，则是磕着瓜子花生，接着商量着初二的事宜。

几个男人都是喝了点酒的，聊着聊着就开始说些胡话出来，没了商量的意思。

而几个女人脑袋都是清醒的，但却都是些个各有间隙的冤家，只剩下冤家聚头，还能说出些什么好话来，因此也是越聊越没了兴味儿，反倒没有孩子那边热闹，最后各自领着自家男人回屋了。

至于没有媳妇儿的李树？

孤零零地在堂屋里磕着瓜子花生醒酒，最后晃晃悠悠地一个人回了自个儿房间。

李树回屋后，李老汉又从正房那边探了个脑袋出来，望着那头的西厢，酒精一上头，人就容易感性，心里头的想法又逐渐浮起来。

李老汉想着，也是该再给老二找个媳妇儿了。

虽然脾气是倔了点，但好歹也是自己的亲儿子，大过年的还是自己一个人，瞅着还怪可怜的。

往后再过个几年，几个孙女嫁人，不管是相看还是办宴，还得家里有个女人才行，老二那个粗头粗脑的，哪里管得了那么精细的活计？

各人怀着各人心思，自己打着自己算盘，年末的最后一天就在没间断的鹅毛大雪中过去了，而次日，也就是大年初一，在阴沉了许多日后，天际竟然放了晴，虽则白雪消融寒气重，但也抵不过阳光照在身上，暖在心里。

恰恰好大年初一就放了晴，这说明今年有个好兆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