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里的暗流涌动，并未过多牵扯将闾的心神。

李由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在他看来不过是蚍蜉撼树，跳梁小丑罢了。

弹劾杜周？查格物院的账？随他们去。

正好借冯劫这把刚磨砺的御史刀试试锋芒，也让满朝文武看看，他将闾的钱都花在了什么地方。

相比于跟李由这种货色斗心眼，将闾眼下更在意另一件事——父皇嬴政的身体。

自上次觐见，他便敏锐地察觉到父皇的气色比以往更差，那种强撑的威严下，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与病态。

宫中太医开了无数方子，珍贵药材流水价地往里送，却似乎收效甚微。

将闾不信奉那些虚无缥缈的长生丹药，他更相信实实在在的医术。

这些日子他除了督促格物院加紧生产破甲弩，便暗中吩咐章邯，在咸阳乃至周边郡县，悄悄寻访那些真正身怀绝技、经验老道的民间大夫。

御医们固然医术精湛，但久居深宫思维难免僵化，且对陛下病情多有顾忌，用药遣方束手束脚。

或许那些走南闯北、见识过各种疑难杂症的民间郎中，反而能有不同的思路。

章邯办事效率极高，很快便筛选出了几位在当地颇有声望，尤其擅长调理内虚、解毒去瘀的老大夫。

这些人有的须发皆白，有的貌不惊人，但诊脉断症，各有绝活。

将闾亲自一一见过，确认了他们的本事，并反复叮嘱此事干系重大，入口要严，绝不可对外泄露半个字。

这日深夜，月凉如水。

嬴政寝宫外，守卫比往常更加森严，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味，以及一种无形的压抑。

蒙毅一身戎装，如铁塔般伫立在殿外廊下，神色肃然。

一名内侍匆匆走到他身边，低语了几句。

蒙毅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转身步入殿内。

寝殿中灯火昏黄，帷幔低垂。

嬴政斜靠在软榻上，并未安寝，手中把玩着一枚玉玦，脸色在烛火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

殿内伺候的宫人内侍都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陛下，”

蒙毅躬身行礼，“监国殿下在宫外求见，说带了几位民间大夫过来。”

嬴政捻动玉玦的手指一顿，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看向蒙毅，带着几分审视和疑惑：“将闾？三更半夜，带民间大夫进宫？他想做什么？”

帝王的猜忌心是本能。

尤其是在身体抱恙，对外界掌控力减弱的时候。

将闾突然深夜带人入宫，还是身份不明的民间医生，这不能不让嬴政多想。

蒙毅连忙解释道：“回陛下，殿下说是担忧陛下龙体，特意从民间寻访了几位擅长调理之术的老先生，想请他们为陛下诊治一番，或许……或许能有裨益。”

嬴政闻言，眼中锐利的光芒缓和了几分，紧绷的神情也松弛了一丝。

担忧他的身体？

他沉默了片刻，心中念头急转。

将闾这小子，最近又是搞新弩，又是提拔冯家父子，手段越发老练，心思也越发深沉。

此刻深夜带医入宫，是真心关切，还是另有图谋？

但无论如何，这姿态是做足了。

而且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心知肚明，宫中太医确实有些束手无策。

或许试试这些宫外的“野路子”

，也未尝不可？

一丝隐秘的对健康的渴望，压过了帝王的猜忌。

“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