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字迹，仿佛是黑暗中的一线曙光，却又似沉重的枷锁，压在他的心头。

他端起药盏，起身向外走去，动作间，白玉扳指磕在碗沿，发出一声清越的脆响，在这略显压抑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

秦安澜正斜倚在紫檀榻上，全神贯注地看着折子。

玄色蟒袍穿在他身上，更衬得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

一夜的休息，他的眼睛已经恢复，只是元气尚未完全恢复。

听到脚步声，秦安澜抬眸望去，见是沈如昀进来，便搁下奏报，微微一笑。

“一整天不见你人影，莫不是又去寻什么灵丹妙药了？”

“新得的方子。”

沈如昀走上前，将药盏轻轻推到秦安澜面前，神色平静地说道，“趁热喝了吧。”

青瓷碗中，袅袅雾气升腾而起，带着药香弥漫开来。

秦安澜伸手接过药盏，举到唇边的瞬间，动作却突然顿住。

他微微垂眸，凝视着药汤，鼻尖轻轻抽动了几下，疑惑道：“有铁锈味。”

沈如昀背在身后的手，猛然间攥紧，指节泛白，可面上仍挂着那副漫不经心的笑容，镇定地解释道：“加了两钱赤芍。”

“是么？”

秦安澜忽地抬眼，目光如同一把淬冰的锋利刀锋，瞬间劈开了眼前的雾气，直直地射向沈如昀，“上月你往药里掺鹿血，上上月是虎骨，这次......”

话未说完，他突然伸手，猛地扯开沈如昀的广袖，只见腕间袖口处，赫然沾染着斑斑血渍。

药盏被重重地砸在案几上，汤药四溅，泼洒在奏折之上，墨迹迅速晕染开来，仿佛绽放出一朵朵狰狞的血花。

“你取了她的血？”

秦安澜霍然起身，动作间带翻了一旁的烛台，跳动的火焰映照在他眼底，泛起一片猩红，“我同你说过，宁死不用谢氏女的血！”

他的声音充满了愤怒与震惊，在房间内回荡。

沈如昀盯着地上破碎的青瓷片，沉默片刻后，突然轻笑出声，笑声中却透着几分苦涩与无奈。

“死，何其容易，活下去才是最困难的？她是心甘情愿的，你可知她割腕取血时......”

“住口！”

秦安澜怒吼一声，抓起案头的镇纸，狠狠砸向药柜。

只听“轰隆”

一声，紫檀木药柜轰然倾倒，数百个药屉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当归、黄芪等药材混着血膏，洒了满地，浓烈的药气弥漫开来，呛得人眼眶酸涩。

秦安澜踉跄着扶住屏风，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攥得咯咯作响，大声吼道：“你以为这是在救我？这是在剜她的心！”

她最是恨秦氏男子，如今却为了天下苍生不得不救秦氏之人，她怎能愿意？

话音刚落，喉间突然涌上一股腥甜，暗红的血迹顺着唇角缓缓滑落，在蟒袍上洇出一片更深的墨色。

沈如昀见状，慌忙上前去扶，却被秦安澜狠狠推开。

他望着掌心沾染的血迹，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中满是痛苦与不甘。

“是，我卑鄙无耻，我冷血无情。

可你要我看着你死？”

沈如昀猛地扯开衣襟，露出心口那道狰狞的旧疤，随着剧烈的喘息，伤疤也在起伏：“当年你替我挡箭时，可问过我想不想活？”

满地狼藉之中，更漏声格外刺耳，一下一下，仿佛敲在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