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醉红妆。

墨星从隐秘的楼梯，拾级而上，将欢声笑语都扔在了身后，越往上，越寂静。

行至最顶层的阁楼，穿过层层纱幔，不仅听不见娇声痴笑，就连浓重的脂粉香气都被隔绝。

一整层被打通，铺了厚厚的地垫，左右都立着装有刀剑枪之类兵器的木架，正前方，一人高的木架上，挂了一具盔甲。

那是一副残甲，七零八落，勉强被拼凑出整副轮廓，哪怕被人精心养护，上面的血迹划痕也擦拭不去，一看便知，它的主人定然历经百战。

裴钊便席地坐在残甲的面前，地上放了两个酒杯，他饮一杯，便倾撒一杯，止于三杯。

二叔在世时，总爱说事不过三，教他何为行止有度。

可二叔走后，他才知道，有太多的事不随人愿。

他能守得住的规矩，也只有三杯酒。

裴钊咽下喉头的苦涩和辛辣，这酒的滋味并不好受，两枚铜板便能买得一海碗，却是二叔和二房两位兄长在世时最爱喝的酒。

只因那是军营里几乎所有兵卒都买得起的酒，兵将同饮同食，便成了习惯。

“侯爷，城南来了一对母子，声称是江娘子的外祖母和舅舅。”

墨星行至盔甲前，先行了礼，才禀告来意。

“娘子已安排他二人暂时住下了，可属下旁观，总觉得重逢之景，有说不出的怪异。”

“可要查一查，或者干脆将他们赶出去？”

裴钊已经有好几日没有见江元霜了。

为了应付诚王的英才宴，他确实忙得不可开交。

可再忙，也不至于忙到入夜不着家。

沉默良久，久到墨星开始后悔，自己是不是不该来向裴钊禀告江娘子的事。

裴钊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她是有主意的人，小院的事，她决定了，听她的便是。”

墨星应了一声是，心里给自己记了一句，日后小院之事，要以江娘子的意思为首。

而后便要告退，又被裴钊唤住。

“明日，不必藏了，带着人去见她。”

墨星又俯下身去，抱拳听令，等了片刻抬眸试探道：“侯爷可还有旁的吩咐？”

从明月楼离开后，墨星便和裴钊分开了，听从裴钊之令，带着一队人马，日夜不分得守在小院附近。

裴钊摆了摆手，示意无事，墨星转身大步朝楼梯走去，还没下楼，背后又是一声吩咐。

“查清楚，他们如何找到的小院，将此事告诉她。”

墨星一步险些迈空，一脸无奈，忍不住回身道：“侯爷，其实每日，江娘子都备了您爱吃的菜，一直等着您回去。

要不，您跟属下一道，回去歇息歇息？”

那些菜，墨星日日在房顶上看得口水直流，最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进了青月几人的嘴里。

要是侯爷肯回去，他怎么也能跟着蹭上一口！

而且，这几日侯爷一直宿在醉红妆。

按照以往墨星对自家侯爷的了解，只要是宿在顶层阁楼，那便是睡不好一个整觉。

裴钊听了墨星的话，脸色变得更沉了几分，“不回。”

日日备他爱吃的菜，对江元霜而言，不过是厨子对食客该有的待遇。

指不定还等着他向从前那般，吃了饭，给赏钱，再自己裹着被子，做个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