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官署的铜壶滴漏指向辰时三刻，方羽攥着三本截然不同的漕运账册重重拍在案几上。

昨夜派玄甲卫突袭的六个仓库，今晨呈报的存粮数目竟与半月前户部存档分毫不差——可那些被商瑶破译的暗账分明记载着七万石陈粮早被替换成麸糠。

＂粮仓地砖的苔藓是新的。

＂随行的老仓曹突然指着账册边沿的墨渍，＂大人请看这笔划痕，这是用胡商贩来的乌兹钢刀才能刮出的细纹......＂话音未落，窗外传来骏马嘶鸣，报信兵卒滚鞍下马：＂禀大人！

昨夜指认仓廪的刘司仓，今早被发现溺毙在洛水码头。

＂

长安永兴坊的杨府别院，李辅国正用银刀剖开岭南进贡的荔枝。

＂让淮南道的船沉得再慢些。

＂他将滴着汁水的果肉扔进冰鉴，＂告诉那些刺史，烧十本假账不如杀一个真账房——方羽不是最爱查亏空么？

明日就把京兆尹的常平仓点着了。

＂

暮色笼罩镇国公府时，商瑶将鎏金手炉塞进方羽掌心。

她鬓间的琉璃步摇忽然在烛光下折射出奇异纹路，簪尖扫过暗账残页时竟吸附起几粒银粉。

＂这是波斯商人记账用的磁粉！

＂她突然提起裙摆跑向地窖，三十口木箱最底层的账册封面经磁石拂过，渐渐显露出用银粉勾勒的漕运路线图。

五更梆子敲到第三声，万年县衙角门闪进个戴斗笠的褐衣人。

户曹小吏王六抖开满是鱼腥味的麻袋，二十枚盖着＂癸＂字火漆的铜钥匙叮当落在青砖上。

＂这是各州转运使私库的钥匙。

＂他额角还沾着码头夜雾，＂但请大人莫要追查钥匙来处——上月我娘子的药铺突然遭了火灾。

＂

次日卯时，方羽的马车停在光德坊油坊后巷。

当第三个自称＂送油伙计＂的胥吏钻进车厢后，车辕上已堆起七卷用油纸包裹的田契。

＂这些是杨国忠门生强占的永业田。

＂京兆府税曹压低声音，＂但请大人允诺，若下官遭遇不测......＂

暮春的雨丝裹着柳絮飘进尚书省值房时，方羽面前已摆着十八份血指印供状。

最底下压着一张泛黄的宣纸，上面是商瑶用簪花小楷译出的密码：＂七日后子时，扬州盐船借漕运兵丁服饰为掩护，实则载着销往吐蕃的生铁。

＂

当最后一缕天光消失在朱雀门城楼，杨国忠府邸的暗道中响起玉磬声。

李辅国摩挲着刚刚截获的飞鸽密信，看着信尾五个血指印冷笑：＂把这些供状抄送各道观察使——就说方羽威逼利诱，唆使胥吏构陷上官。

＂他从袖中抖出份名册，朱笔在王六的名字上画了个圈，＂让御史台准备好弹劾奏章，罪名嘛......就定个＇结党营私＇。

＂

紫宸殿的铜鹤香炉吐出第三道青烟时，杨国忠突然出列：＂臣要弹劾方羽勾结胥吏、构陷同僚！

＂他双手托起沾着鱼腥味的铜钥匙，指缝间还粘着王六额角蹭下的码头夜雾。

殿外春雷轰鸣，二十余名御史齐刷刷跪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