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街的晨雾还未散尽，方羽已经跪在紫宸殿金砖上。

玄甲卫呈上的漆盘里，泛着蔷薇清香的账册摊开在波斯棉布上，赵明誊抄的私盐账目在日光下泛出靛蓝色墨痕。

＂臣斗胆请陛下验看永和九年盐铁司批文。

＂方羽叩首时，护心镜边缘露出半截染血纱布。

当值宦官抖开泛黄文书的刹那，李将军突然抽出佩剑挑开刘师爷的襕袍——三张盖着河西节度使印鉴的密信飘落在地。

商父送来的二十车陈年账簿，此刻正在西市当众泼洒蔷薇水。

围观的胡商指着浮现金丝牡丹纹的纸张惊呼：＂这是今年新制的益州楮纸！

＂

赵明还在嘶吼着＂构陷忠良＂，突然被羽林军按住肩膀。

皇帝抓起砚台砸在他额角：＂去年工部修缮邙山皇陵的三万两白银，原来刻成了你赵氏祠堂的盘龙柱！

＂

当刑部铁链拖过丹墀时，方羽正站在承天门外抚摸箭囊。

商瑶昨夜缠在箭矢上的棉纱浸过波斯蔷薇露，此刻正幽幽散发着与账册同样的香气。

＂将军，边关八百里加急！

＂传令兵马蹄声惊飞栖在碑林上的寒鸦。

方羽展开染着狼烟的军报，指腹摩挲着＂靺鞨骑兵＂四个字——这和他从大食宝马暗格取出的羊皮纸残片，用的是同一种契丹松烟墨。

商府后院的桂花酿已经装了七车，商瑶却还在往牛皮囊里塞艾绒。

＂靺鞨人善用毒箭。

＂她将淬过药汁的护腕套在方羽手腕上，指尖擦过他昨夜被密信划破的伤处，＂父亲说西市新到了批大食镔铁。

＂

方羽突然握住她发凉的手。

晨光透过库房雕花窗，照亮商瑶襦裙上歪斜的缠枝纹——这是她连夜改装箭袋时被烛火烧穿的痕迹。

挂在梁下的灰隼发出焦躁的啼叫，翅膀拍落几片带着塞外沙尘的羽毛。

＂等我回来喝合卺酒。

＂方羽将骨笛塞进她掌心，三十六个玄甲卫在门外齐刷刷举起包铁马槊。

商父站在垂花门下擦拭琉璃镜片，突然高喊：＂小子！

你从波斯人那里订的二十具锁子甲到了！

＂

灞桥柳枝拂过玄甲卫肩头的刹那，方羽听见身后传来清越的骨笛声。

商瑶站在望楼上吹的竟是《破阵乐》，绯色披帛被风吹得像战旗猎猎。

押送粮草的牛车突然散开草料，露出底下闪着幽光的陌刀——这分明是商父上个月＂失窃＂的那批西域精铁。

当潼关隘口出现在官道尽头时，方羽忽然勒住缰绳。

前日路过的驿站墙根处，几簇本该生长在契丹草原的狼毒花正在风中摇曳。

斥候捧来的泥土里混着靺鞨人皮甲上特有的鹿骨钉，而军报上说敌军此刻还在三百里外的云州。

＂传令全军换装牛皮靴。

＂方羽眯眼看着山崖上惊飞的鸟群，将商瑶给的艾草香囊系在腕上。

暮色中飘起细雨，打湿了斥候刚从溪边捡回的半片马蹄铁——那上面沾着的，竟是突厥人才会用的沙棘树脂。

方羽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牛皮甲下的中衣已经被冷汗浸透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