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的右眼又开始渗血。

他跪在天机殿偏阁的青玉地砖上，死死盯着面前浮动的《天命金册》，左眼倒映着密密麻麻的金色命文，右眼却如同浸泡在血海中——那些凡人看不见的命格丝线，正从殿外无数百姓头顶升起，像一场倒流的灰色暴雨，穿透琉璃瓦，汇入金册。

“抄命人陆昭，今日命簿三百卷，错一字，断一指。”

监命使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青铜面具下的瞳孔泛着机械般的银光。

陆昭的脊背绷得更紧了，他能感觉到监命使的视线正黏在自己的后颈上，如同一条湿冷的蛇。

朱笔蘸墨时，他下意识摸了摸藏在袖口的药瓶。

瓶里是用蚀文虫碾碎后混着妹妹陆小竹的血调制的药水——三日前，他发现小竹的命格丝线开始发灰，那是将死之兆。

嗤。

笔尖落在金册上的瞬间，右眼的血色世界骤然清晰。

他看见自己正在抄写的命簿上浮起一串金字：

【庚午年七月初九，未时三刻，叶青璃，落水溺亡，享年十六】

命簿末尾盖着一枚蝴蝶状的血印，那是天机阁对「夭折命格」的标记。

笔锋突然颤抖，一滴墨晕染了命文。

陆昭的右眼传来剧痛，血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命簿上，竟将那「溺亡」二字蚀出了一个黑洞！

“放肆！”

监命使的锁命针已抵住他的喉结，“区区蝼蚁，也敢窥探贵人命数？”

陆昭的额头重重磕在地上，青玉砖的寒意渗入骨髓。

他能看见监命使头顶的紫色命线——那是天机阁特赐的「官运命格」，丝线另一端没入虚空，连接着某个至高存在。

“大人明鉴，是蚀文反噬……”

“蚀文？”

监命使突然轻笑一声，锁命针缓缓划过他染血的右眼，“上一个自称被蚀文侵蚀的抄命人，被我做成了运丹。”

陆昭的呼吸停滞了。

他能感觉到那根针正在挑开自己的眼皮，针尖上附着的咒文让眼球如同被烙铁炙烤。

但更可怕的是，当他的血渗入命簿时，那些本该死板的命文竟开始蠕动重组——

“哥！”

一声虚弱的呼唤穿透了偏殿的阴冷。

陆昭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监命使的紫线丛中，他看见了一缕纤细的灰线，线头系着一只濒死的灰蝶，正颤巍巍地朝着殿外飞去——那是小竹的命格丝线！

戌时的梆子声响起时，陆昭踉跄着撞开家门。

怀里的命火丹已经碎了一半，那是他跪了三个时辰才从药房求来的续命药。

可当他冲进屋内时，看到的却是小竹蜷缩在墙角，正用剪刀划破手腕，将血滴在一枚蚀文虫的尸体上。

“你疯了？！”

他劈手打落剪刀。

暗红的血溅在墙面的蚀文涂鸦上，那些用木炭画的扭曲符文竟开始蠕动。

小竹抬头看他，枯黄的发丝间，那双本该清澈的眸子蒙着一层灰翳：“哥，我的命线断了吗？”

陆昭的右眼又开始灼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