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未央宫璇玑殿内，素女指尖的五十弦瑟突然迸出裂帛之音。

九色莲台在她足尖剧烈震颤，每片花瓣都泛着冰晶碎裂般的幽光。

她乌发间的霞光九凤冠骤然明灭，十二只金凤口衔的珍珠串相互撞击，碎玉般的脆响里，耳垂的玉胜化作流萤扑向殿中悬浮的星轨——那些由先天清气凝成的银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仿佛被无形之手搅动的银河。

“娘娘怎可说出这等荒唐之言！”

素女雪缎般的衣袖扫过左侧珊瑚玉树，枝桠间栖息的三足金乌惊惶振翅，尾羽上的火星溅入翡翠盘中，惊起的露珠竟在空中凝成冰晶，“我等坐守昆仑仙阙三千劫，以无上神躯镇守恒古天道，如今却要将神身委于一凡胎？”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失仪，贝齿咬住下唇，指尖将裙角莲花刺绣绞得变形，露出里层金线绣就的轮回图腾——那是她司掌的少阴法则具象，此刻正随着她的情绪泛起血色裂纹。

九天玄女的斩邪戮逆剑在鞘中发出蜂鸣，九色彩翠仙衣上的麒麟刺绣泛起霜华。

她单膝触地时，凤冠上的沧海明月珠滚落，在青玉地砖上拖出十余道金光轨迹。

殿外青鸾长鸣未落，云母石墙上的瑶池投影突然翻涌，琉璃仙榻上的青年眉目舒展，眉间那道淡金纹路竟与西王母额心的太初道纹如出一辙。

玄女睫毛剧烈颤动，握剑的手背上青筋隐现，袖口露出的小臂却不由自主泛起微光——那是与青年眉心纹路同频的震颤，如同失散千年的琴弦终于听到共鸣。

“仙凡有别乃鸿蒙铁律。”

她的声音混着剑鸣，“当年盘古开天辟地，我等以先天神格镇守四极，若因一缕凡缘误了天道轮回……”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西王母突然爆发出的笑声震得鎏金宝座上的三足金乌腾空而起，九穗嘉禾在案头疯狂生长，谷粒化作金蝶扑向素女的瑟弦，每只蝶翼上都映出周永生眉间道纹的虚影。

那些金蝶触及瑟弦的瞬间，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清越之音。

“你等只知仙凡有别，可识得这‘太初道纹’？”

西王母抬手轻挥，三十六盏琉璃灯同时爆发出七彩雷火，在周永生头顶聚成的太极双鱼图突然旋转，阴阳鱼眼处分别射出两道光箭——少阴真种的幽蓝与少阳灵枢的赤金，精准没入素女与玄女眉心。

素女惊呼后退，足底莲花台竟绽放出金莲，托着她升至半空三尺；玄女则感觉体内有什么轰然作响，斩邪戮逆剑不由自主出鞘三寸，庚金剑气在殿内激起风暴，却在触及周永生的瞬间化作绕指柔丝，如同臣子叩见君主般温顺。

“看这阴阳鱼眼！”

西王母袖中飞出一卷古旧玉简，摊开时满殿浮动蝌蚪文，“素女掌轮回法则，乃大道少阴之显；玄女司兵机天律，为大道少阳之化。

而他——”

她指尖点向周永生丹田，那里正有一道虹光缓缓成型，虹光中隐约可见亭台楼阁、星河倒悬，“真灵上丹田化虹，正是永恒大道归位之兆。

你们以为是神身委于凡人？错了！

他是承载大道的容器，而你二人的神道，本就是从他身上失落的碎片！

就像莲子离莲，终须归塘。”

素女只觉天旋地转，脑海中突然闪过千万年前的画面：九幽河畔，血色淤泥中，她与玄女亲手埋下一颗莲子，莲子中心嵌着半块道纹残片。

莲子周围游弋着十二条冥河血蟒，而她们的仙炁化作锁链，将血蟒镇在淤泥深处。

此刻躺在仙榻上的青年，竟与记忆中那株顶开混沌淤泥的莲花虚影重叠，花瓣上还凝着当年她滴落的仙泪。

玄女的琥珀色竖瞳中映出周永生心口微光，那分明是她曾在混沌钟内见过的“卍”

字法印，传说中只有永恒大道的执掌者才会拥有的印记，此刻却在一个凡人体内缓缓转动，如同沉睡的太阳。

“他非仙非凡，亦非非仙非非凡。”

西王母指尖拂过青鸾羽翎，不死药的金雾在周永生周身凝成锁链，每节锁链上都刻着《开天策》经文，“他是你们神道之基，是永恒大道的人间显化。

看这通天支柱——”

她指向周永生体内若隐若现的金色光柱，光柱共分九层，每层都刻着不同的天道符文，“凡人修行皆从下而上，炼精化气，炼气化神。

可他倒好，从上至下直修本心，以‘道心种魔’之法逆炼先天，竟将最上层的‘太初境’修出这般气象！

你们看这第一层‘明心’，已如琉璃通透；第二层‘见性’，竟能照见前世今生……”

素女的瑟弦突然自发震颤，奏出的不再是仙乐，而是人间埙曲般的苍凉。

莲花刺绣上的露珠化作星光，在她周身织就帘幕，映出她眼底翻涌的涟漪：“难道我们每次传法，竟是在补全自身？三百年前在终南山传他《黄庭经》，五百年前于云梦泽授他《阴符经》……原来那些灵光一现的点拨，都是神道碎片在呼应？就像……就像断线的风筝终于寻到牵线人？”

她忽然想起某次传法后，青年眸中闪过的熟悉光芒，竟与此刻自己丹田内躁动的少阴真种一模一样。

玄女的剑鞘终于发出龙吟，九色仙衣上的凤凰刺绣突然活过来，展开丈许长的羽翼将周永生护在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