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柔再次提起笔，实是在程墨回家的时候。

旧时光书店的电脑桌前放着她地童年收纳盒，她试图再次回忆，以期从那段已经发生改变的记忆中找到真相。

码放整齐的作文本里有她写过的爷爷，还有那个姓程的爷爷，或者说是程墨的祖父。

她的记忆已经变成了在程墨来她家的时候，她的爷爷被枪杀了，而她到程墨家的时候，程墨的祖父在血泊中慢慢闭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

爷爷死的时候现场有枪，程墨祖父死的时候现场有刀，看起来他们的记忆被人给篡改了一部分，或者说掩盖了真相，只有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结果，所以他们的记忆会出现错乱，只记得对方似乎根自己亲人的死有关。

她看着自己作文里两个都很慈祥又有点倔的老人经常喝酒闲谈，就是想不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问题的。

想不通的事情就先放一放，程墨还没有回来，平时这个点早该回来了，她边想边起身准备再接杯水喝，就看到程墨手里拿着糖葫芦回来了。

糖丝与果子一起咬在嘴里，是城中村独有的甜，苏小柔忽然灵光一闪，感觉心里有个封印颤了颤，出现了一丝裂缝。

她努力地从裂缝里看进去，是程墨的笑脸，他正看着自己，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

面前的程墨与心里的程墨重合，心里的程墨越来越小，小到八岁那年，她第一次遇到程墨的时候。

淡蓝色的光罩再次出现，只不过没有了前一次那种刻意催发的共鸣，而是自然而然就出现了。

就好像很多年以后，你吃到了你们小时候一起吃过的糖葫芦，忽然想起了那个给你吃糖葫芦的人。

2011年11月23日，经常来林家串门的程染老爷子带来了一个小男孩，和苏小柔差不多高，看起来和自己一样很可爱，就是有些怕生，低着眼睛不敢说话。

那天是爷爷林业的忌日，程染带着程墨来看望老朋友。

林泰华陪着程染出去上坟，雪吓得很大，出于安全考虑，两个小孩子没有跟着出去。

苏小柔很想爷爷，但雪太大了，足够漫到她的大腿，她小小的个子确实不适合出去，就连父亲和程染老爷爷也是坐着雪橇出去的，说是看看就回来，让她乖乖待在家里。

苏小柔悄悄哭了，好不容易大雪封校，她可以不用上学待在家里，却也因为雪太大不能去看爷爷。

她坐在火炉边上抹眼泪，妈妈和奶奶在做饭，她哭着哭着就饿了，可是饭还没有好。

小小的她忽然就想要是爷爷能和爸爸一起回来就好了，他们买来了自己最爱吃的糖葫芦，爷爷在她五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她只记得爷爷也和爸爸一样喜欢给她买糖葫芦。

她对于自己爷爷的记忆主要靠那一串串糖葫芦维持着，经常在吃糖葫芦的时候想起爷爷，她也曾和爸爸说：“爸爸，我每次吃糖葫芦都能见到爷爷呢！”

这种时候林泰华看看自己越来越粗糙的双手，想着女儿或许是看到自己和父亲一样粗糙的双手把自己回来当做爷爷回来了。

他三十三岁才有了女儿苏小柔，想自己虽然才四十岁，但已经老了许多，就快要见到父亲了。

父女俩沉默一阵，时间就过去了。

苏小柔还在想爷爷，父亲还没有回来，但是一串糖葫芦递到了她的面前，是那个怕生的小男孩，他出去了一下，回来的时候抱着几串纸袋子装的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