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冯婴已记不清在洛府外站了多久。

雷雨磅礴，苍天垂泪。

他行尸走肉一般站在滂沱的大雨里，衣上还残留着斑驳的血迹。

他身后，无数的东黎百姓自发地赶来，跪在地上一遍遍叩首求洛宗主相救。

古旧的大门却依然紧闭。

“宗主，”

冯婴沙哑着嗓子，雨水划过他憔悴的脸颊，宛如泪痕，“婴自知身如草芥，命如浮萍……”

“若能换回公主性命，纵千刀万剐，婴无怨无悔……”

在愈加急骤的暴雨里，南庆一人之下，连黎皇也要敬仰三分的人物，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这时，洛府的大门终于开了。

洛月撑着纸伞站在庭中，玄衣白发，仿若谪仙。

一时间，无数道目光汇于他一身，或期待，或畏惧，或哀痛，或癫狂。

洛月见过太多这样的情形。

既有所求，便奉他为神明；事与愿违，便待他如刍狗。

青檐下，斜风吹破雨帘，他隔着万顷雨幕看匍匐在地的黎人，淡淡开口：“非是吾不救，而是……”

“吾继任宗主二十三年，倒行逆施，如今遭天道反噬，大限将至，早已自顾不暇了……”

他平静地诉说着此事，仿佛在说旁人的事情一样。

也许是他的表述太过轻描淡写，说完之后，在场百姓纷纷侧目，显然是对这番解释颇有微词，只是碍于他的身份，不敢表露。

“吾仍忆及燕党之乱时，兵困朝歌，伏尸百里，是殿下冒死南下借兵，方解危局。”

洛月谈起往事，面露哀悯，“殿下此生鞠躬尽瘁，而今既见战事焦灼，甘愿以身赴死，也不愿沦为亡国之奴……”

洛月轻轻叹了口气，遂而高呼：“黎人啊！

尔等记住，殿下是为东黎而亡，为诸位而亡！”

“吾等承殿下恩情近十载，始终未能相报，如今……便是回报之时！”

“殿下仙逝，海裂天崩，「拂晓」之名，流芳万古！”

昏暗的天光下，惊雷乍响，暴雨倾盆。

东黎百姓，同仇敌忾，报国之意，如山凝聚。

于是冯婴直起身来，在漫天的雨幕里对仙人拱手一礼。

他又想起了公主临终的嘱托——

「别救我」。

冯婴攥紧了袖中的拳头。

那夜星空下，孔明灯火璀璨如天河。

这是她的愿望。

这是她拼尽全力也要照亮的未来。

他又怎能轻易辜负？

……

三日后。

公主丧仪，天下缟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