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燕鸣风提溜着羊皮酒囊，大摇大摆地穿过御花园，大摇大摆地来到长生殿，大摇大摆地推开门。

“哟，卫晨，你咋样了？”

君王倚在榻上，手里端着碗黑乎乎的汤药，朝他一扬：“尝尝？”

燕鸣风如临大敌似的退开两步：“得得得，你好好养！”

说着，他径直往旁边椅子上一坐，仰头朝嘴里灌了两口酒：“哎，「他」是不是已经回去了？”

卫晨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默契地没有提到「他」的名字，却都知道对方说的是哪个人。

“本王记得，他是你登基前几个月来的雁荡关，不出三年就当上了前路正印先锋，又过了两年便掌了中军帅印……算算日子，差不多得有十年了，合着你俩就见了这一面？还是在那种情形下？”

燕鸣风啧啧一叹，“唉，真是比牛郎织女还可怜啊……”

卫晨放下药碗，怅然垂眸：“每年生辰，他都会派亲信来贺寿，朕知道他一切安好，便足够了。”

“哼，你俩就嘴硬吧！”

燕鸣风嘲讽地一笑，“当时在火场上，那孙子什么样儿你也看到了，说真的，本王和他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从没见过有啥事能让他那么紧张。”

“他整顿军纪、操练兵马、开垦荒地、积草屯粮，短短数年「镇北」之威名扬天下，多少英豪慕名而来效死于前，就连街头的百姓都把他的事迹编成了童谣，到处传唱……你知道本王有多羡慕吗？”

燕鸣风又灌了两口酒，捶胸顿足，“你说本王跟他比到底差哪儿了，差哪儿了？你说啊？！”

卫晨只是静静地听着，从始至终，沉默不语。

“唉，惜凤凰兮栖梧桐，惜英雄兮投敌营……”

燕鸣风顿觉无趣，自己哭天抢地唱了一会儿，手中酒囊已然见底。

小调苍凉，词意悲壮，肃杀之音，满室萧索。

卫晨心中悲凉，几乎要落下泪来。

卫凌在边关舍生忘死，多少汗马功劳、多少丰功伟绩都是拿命换来的，他怎会不知？

那夜长春阁，他一眼就注意到了卫凌腰间的箭伤，只不过，不敢开口。

他究竟还受过多少伤，流过多少血，卫晨不得而知。

但他知道，只要卫凌活着一天，关塞便可安宁一日，「镇北」战旗不倒，东黎天命不亡……

卫晨攥了攥拳，心绪激荡。

“哎，我说卫晨，你可要好好当这个皇帝啊……”

燕鸣风咂了咂嘴，看样子似乎是醉了，“什么时候边关安定，四海升平，「他」就可以回家了……本王，也就可以安心地睡个好觉了……”

燕鸣风说着说着，脑袋一低，居然就这样坐着睡着了。

卫晨揩了揩微湿的眼角，顿时恍然。

看来这家伙并不是专程来探望自己的，而是特意跑到他这儿躲清闲的。

想来也是，先是失踪，又是闯入火海，又不声不响地回到了驿馆，不被使团骂死就算不错了……

卫晨摇头一叹，迅速调整好状态，拾了件外衣搭在燕鸣风身上，这才轻轻地绕过屏风坐在案前，苦大仇深地翻开本奏折。

说实话，他真的不想工作。

特别是这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