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到，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出发。

此时李宅里香气四溢，不是名贵檀香，而是厨房那头煮喜粥和红枣桂圆茶的甜味。

屋檐下挂着一排红纸灯，灯上的鸳鸯剪得细巧，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的。

院子里两棵老石榴树也没被放过，枝头被人缠了红绸，绑了流苏，还挂着一块金字匾——“百年好合”

。

那字龙飞凤舞，看一眼就知道不是寻常笔墨，定是名士写的。

几个年纪大的婆子提着香囊、红布、洗脸水来来去去，几个贴身丫头捧着茶盏和首饰盒，在屋里小声打转。

正屋里头，李婉和坐在太师椅上，衣裳未整，只穿了件绛红色的中衣，袖口绣着压金牡丹。

小红站在她背后，双手捧着嫁衣，一边忍不住抹泪一边嘴巴碎个不停：“小姐……不，夫人，您今儿这身气派得不行，等您戴上凤冠，那还了得……要是夫人还在，也该是她给您上头的……”

她说着说着，声音就哽住了。

她自小和李婉和相依为命，如今，李婉和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

李婉和却没回头，只低低地“嗯”

了一声。

“今日是喜事，不许哭。”

她语气不重，却带着种叫人不敢违拗的，“哭肿了眼睛，嫁妆队里那些大嘴巴还不得议论我李家小姐‘成亲还跟哭丧似的’。”

小红赶紧吸了吸鼻子，不敢再掉眼泪了，手脚利落地去收拾。

李婉和将茶盏轻放在桌边，抬眼望了一眼窗外微亮的天色，然后转头吩咐：

“小红，去叫文翰换身衣裳。

他今日可是要出堂给我背花轿的，别又穿得像要上学堂。”

语气里淡淡的打趣，听得出是姐姐特有的亲昵。

小红脆生生应了声“哎！”

就跑出去了。

李婉和这才又回过头，看着那件还没上身的霞帔，伸手轻轻摸了摸衣角上坠着的一串银流苏。

那串银饰是她母亲亲手串的，如今旧了些，银也没当年那般亮，可她还是让人绣进了嫁衣的下摆里。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那年冬天冷得邪乎，她刚学针线活，拿着红线在块破布上歪歪扭扭地扎了个“囍”

字，绣得跟虫子爬似的。

她娘却小心翼翼地把那破布收起来，笑着说：“等咱婉和长大了，成亲那天，娘就把这个缝在你嫁衣的里子底下，图个吉利。”

可惜啊……她娘终究是没等到这一天。

她甩甩头，把那些念头压下去，重新坐直了身子。

外头脚步声一响，两个身量稳妥的嬷嬷进了屋。

是从小就在李府当差的老人，此番特意留着给她上妆穿衣。

见李婉和忙低头行礼。

“小姐，时辰快到了，咱们该给您更衣梳妆了。”

李婉和点点头，语气温和却带着分寸：“劳烦两位嬷嬷。”

几名丫鬟上前，小心地将她的中衣卸下，换上那件重达数斤的霞帔，红底金绣，花团锦簇，胸前一对并蒂莲，袖口缠着五彩云纹，压得肩膀微微往下沉。

她一动不动地站着，任人服侍。

凤冠是最后才戴的。

得先把头发一丝不苟地盘成繁复的发髻，插金钗、系发带、罩珍珠帘子，最后才把那顶金灿灿、亮闪闪的凤冠稳稳戴上。

冠顶的金凤嘴里衔着颗红宝石，稍微一动，挂着的细小流苏就跟着轻轻晃悠，发出细碎的“簌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