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盛。

但在生老病死面前，其它思想情感上的苦难都会显得缥缈。

顾纯每天插管拔管，价值百万的特效针每日持续推入她体内，全球顶尖的医疗团队为她医治，保住了命，维持住了呼吸。

但她的尊严呢，她的喜怒哀乐呢？

她清醒的时候会无比抗拒这些，嘴里说不出话，小手使劲推搡。

周炼每次都会一边用力抓住她的手腕，一边语气颤抖地哄她道：“老婆，乖一点，乖一点，很快就好了，好了我们回家……”

看她痛苦他不痛苦吗？他痛得挖心蚀骨，被折磨的整宿整宿睡不着，身体几乎快支撑不住。

郭艾每隔一周都会来医院给他汇报情况，看曾经面如冠玉睥睨众生的总裁如今瘦削憔悴的模样，他眼睛泛酸，“董事长，您也要注意身体啊。”

周炼木讷抬眸，似是自嘲一笑，声音沙哑道：“没事，习惯了，她这么折磨我不是头一回了。”

对啊，早不是头一回了，那时候她受许汉卿蒙骗背叛他，人被囚禁在海岛，他不顾一切救她，她不领情还和自己犯轴，把他气得半死。

那时血气方刚的周炼更不服气，把人关在南墅里拉上窗帘，野兽一样没日没夜地欺负她。

她好像经历过这么一遭后，和自己相处就永远带着微不可察的拘谨和生分，他无论怎么温柔宠溺都化不了她心里的成见和坚冰。

年近四十的周炼回想起来，当真荒唐，得不偿失。

后来她刚生孩子那时也闹过一阵，他也是这般陪她煎熬。

那时候她就不配合治疗，月子没养好，让孱弱亏损的体质百上加斤。

要是那时她好好的，何至于现在摔一跤就险些要了她的命。

他也知道，要不是这些机器和药物维持，她早就弃他而去撒手人寰了。

郭艾离开后，安静的四壁回荡他压抑不住的闷哭。

这样氪金续命耗人尊严的强力治疗持续了三个多月，周炼终于迎来微弱的曙光。

医生说顾纯的生命体征暂时稳定，可以拔掉身上的管子在家保守治疗，但要想保证器官不继续衰竭，特效针不能停，病人的身体更是不能经历一点风吹草动。

除了西医，周炼还找了京山赫赫有名的老中医给她把脉，老中医直言不讳：“强弩之末药石无灵，这本就是违背自然人伦的续命，周太太行尸走肉矣。”

周炼气得连夜砸了老中医的店面。

胡说，他的小人儿明明没事了，她骨相好皮肉薄，纵使三十多岁小脸依旧白皙紧致，凑近接触身上还散发淡淡的水果香气，和二十多岁时一样。

她能吃能喝能讲话，虽然吃得少喝得少，也几乎不讲话。

但他说她没事，她就没事。

他没把人接回家里，家里人口多还有孩子打扰，实在不宜养病。

他把顾纯送到黎云纪曾待过的疗养院休养，全球顶尖的医疗团队为全天候她‘保命’护航。

她在这里，被囚禁在病房内，终日不能出门，一步路都不敢让她走，一点风丝都不敢让她吹。

医生说，她再病一场，真的神仙难救，她就如同精致脆弱的洋娃娃。

……

上午的阳光从硕大落地玻璃窗投射进来，窗外是一丛丛明艳灿烂的蔷薇花，花香如同浮进房间，明亮又馥郁，清脆的鸟鸣声不绝于耳，春和景明，最美人间四月天。

屋内明亮如琉璃，她一袭白裙端坐在轮椅上，痴痴望向窗外。

清亮的光束笼着她，衬得她面容洁白如玉，唇无血色，眸色漆黑空洞，乌发如缎。

清冷佳人，绝世而独立。

她看风景，周炼穿着无菌服站在门口呆望她，她良久都不转头看一眼。

他缓步走向她，单膝蹲在她身旁。

这么近了，她都不看他。

她仿佛早就活在了自己的世界，他不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