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沉霜眼中一暗，那颗珠子！

那颗珠子的形状和散发的气息，同许沉霜从小七体内取出的一模一样，只是形状有所不同而已！

与此同时，那灵州城内灯火大作，各家各户还在焚烧着香花供果，但那些香花中钻出了无数黑色的虫孑，像是受到了引诱般开始在空中集结。

与此同时，月亮终于处在正中，往琅月园的湖心投下了完完整整的一轮圆月。

与此同时，狂乱的笑声从天空中和常端鸣嘴里同时传出。

但下一秒，那颗黑珠被天空中的一只黑色怪影一把夺走。

许沉霜从黑影中冲出，将常端鸣自心口起，狠狠钉在湖心那一轮本该什么都没有的圆月上！

钉在常端鸣心口的东西，正是许沉霜袖在怀中一直养着但从未出鞘的那把剑！

常端鸣的血从心口流出，汩汩流向湖中。

那么多的血啊，他心想。

这一刻千般计谋，万种谋划，似乎都随着血液的流出，又或是许沉霜此刻的凶蛮狠戾而逐渐冷却。

他这一生有过无数风光与阴暗，但从未有过退却，此刻女孩那在月光下变得更加绝美的脸庞，那冷冷望来的眼神，那冰凉的质问，全都与过往烟尘记忆相似：“麒麟五，你问心有愧吗？”

“我问心有愧吗？”

常端鸣看着许沉霜，又像透过许沉霜在看一些遥远的往事，一些远去的故人。

香花宝烛，黄金堆车，美人拂袖过，一任珠帘闲不卷，须臾间火掠荒冢，白骨如山忘姓氏。

天舆地检术的余力仍在，许沉霜又看到了常端鸣脑海中的那段记忆。

“我问心有愧。”

常端鸣呢喃着，人真是奇怪啊，明明今日他还踌躇满志，明明刚才他还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明明过去这么多年他从未感到过悔恨，只有争斗、驯顺、服从、狂妄，为什么现在他觉得一切过往都像是中了邪？

那么简单的一个道理，他少年与那些伙伴在一起练武，赤膊精光地，拿着凉水就往头上浇，路过的侍女看红了脸，他瞧上了其中一个，问老六借钱去买衣服。

老六撅了嘴，但还是从床底扒拉出那个大癞蛤蟆青铜存钱罐子，它脖子上还吊着个青铜铃铛。

那时候老六是怎么说的？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从前，他是许家暗卫，麒麟五。

现在，灵州首富常端鸣死于琅月园湖心。

“天下梵音”

大作算为哀乐，湖心岛上的大楼静默伫立，并未倒塌。

随着常端鸣的死，琅月园已是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奔跑的人影，原有的几座白玉小楼从塔顶开始慢慢“融化”

，间或有来不及逃下来的美人侍儿从楼中坠进湖里，难论生死。

许沉霜落在大楼的尖顶，一把将三尺长的陨铁矛扯下，从破开的洞口一跃而下。

楼中九十道机关有一多半已经露出，却被一种奇异的力量凝固在某一刻。

及至到了死死封闭的敞榭处，常端鸣的手下横七竖八地瘫了一地，有些被毒气熏倒，有些被毒箭射中，有些被利刃所伤。

老响身上插着密密麻麻的刀刃、毒针、箭矢、铁蒺藜，他身边蜷缩着小米，手如鸡爪，怀中露出半扇银面具，三步外还有一条干枯的蟒蛇皮，小灯挡在春凳面前，面色铁青，四肢被划的血肉模糊，腹部与胸口各有一个大洞，血迹已经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