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七一脸愤慨地走过去，恨恨地说道：“他娘的，这船是咱们的，咱们爱搭谁就搭谁，他管得着吗？这个姓林的，也太欺侮人了！”

老胡漠然地看了儿子一眼，叹了口气道：“也难怪，收了人家的定钱，原是不该再搭外客的……”

“只是……咱们怎么跟那位相公说呢？人家还在病着！”

老胡显得有些为难。

隋六插嘴道：“这我可不去说，免得惹人厌烦。”

老胡又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把旱烟袋杆子插在腰上，无奈地说道：“有什么办法，小六，把碗给我，我瞧瞧那位相公去。”

隋六一怔，道：“你真……真的要赶他下去？这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老胡没有回答，只是接过药碗，独自一人向那位相公的舱房走去。

舱房内，那位相公正背对着门，一头长发披散着，一袭长衫也随风摇曳，宝蓝缎子面闪闪发亮，长长地曳下来，上面连一个褶子都没有，就像是一整匹缎子那么平滑光洁。

船身微微动荡，使得悬置在他头上的那盏银红纸灯也在摇晃，因此，他修长的影子也被扭曲了。

白头老胡轻咳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说道：“这位相公，你的药来了！”

“噢！”

长发人缓缓地搁下了手里的笔，转过身来。

老胡把药碗缓缓地递过去，正好迎着对方回过来的身子。

“何劳老丈亲自服侍，不敢当！”

相公说着，已接过了药碗，眉头却微微皱了一下，似乎对药的温度有些不满。

老胡笑道：“大概有点凉了，我再去热一下吧！”

“不必了！”

相公回答得很干脆，随即仰首把小小的半碗药汁一饮而尽。

老胡这才注意到，对方那只持碗的手与常人有些不同，包括他另一只手在内，十根手指的指尖连同指甲都呈现出暗红、紫黑的颜色，看上去颇为可怖。

老胡心里虽觉稀奇，却也不便出口询问。

忽然，他警觉到对方一双眼睛正注视着自己。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老胡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他白天上船时竟不曾注意到，这位相公真的病了，而且病势不轻。

相公的脸色苍白，显示着病魔的侵袭已非朝夕之事。

一双尚算灵活的眸子虽然黑白分明，但在其下眼泡处也淤积着浅浅的暗红色泽。

这番奇异的色泽点缀使得他斯文的外表增添了几分阴森、憔悴和病痛。

白头老胡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若非紧接着对方脸上显现出微笑，他还真有些心里发毛。

“金老丈请坐，你有话要说么？”

相公抬起拖着肥大衣袖的一只手，指了一下舱里的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