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街挤满了人，满天的烛光映出他们满脸的喜色。

又是一年上元时。

佛灯贯通了整条长街，就连罗袖坊的小湖也绽开朵朵金莲，宽阔的小院确是佛国气象。

黑夜仿佛并未降临，就连天上的，也只像是玉色圆盘。

乞儿站在回廊一侧，低着头，眼神只放在手中的食盒上，好像完全不在意面前走过去的小队伍。

“嘿，小乞儿。”

尚有些尖声尖气的嗓音在乞儿的面前响起。

他抬头，看到的是明显的不屑，印在还未褪去稚气的可爱脸庞上。

“这是姐姐给你的。”

他伸手，接住了抱着长剑的女孩儿扔下的小块花生糖。

再抬头时，小女孩儿已经哒哒哒快步回到了队伍里，和另一个抱琴的女孩一起跟着盛装的花魁。

花魁穿着大红色的华服，后头跟着的，除了两位侍女，还有很多小厮，拎着食盒，托着华服的后摆，扇着扇子，整个队伍虽然没有人说话，却让人觉得喧闹无比，尤其是人群中若隐若现的大红色，更是艳俗到了极致，可是那红色的主人却不像其中的一部分。

或许是发髻太过漆黑，露出的一小截颈背衬得雪白，正像屋外小院中还未消融的雪花，明明落在花街，却仍素净雪白。

乞儿将花生糖放入口中，稍稍扭头，盯着花魁的背影，表情似乎有些变化，但细不可查。

今夜最为尊贵的客人当是左仆射之子，上元盛事，各家的公子哥们自然也不愿与父母老仆为伴，纷纷易服来到了花街，其中大半更是聚集在了名传千里的京城罗袖坊，不为其他，当是为了这些日子方才出现，人人都在谈论的仙子——罗袖坊的花魁而来。

那罗袖坊培养多年的花魁，据说不仅是极美丽的女子，而且诗词歌赋无不通晓，若是附题作对，当不比闱场中人差，不说拨弦便是京中最动人心之音，就连舞剑也如仙子下凡，不可方物。

多少人求一面而不得，今日左仆射家公子据说来时乘了三辆马车，便是准备豪掷千金，以求亲得仙子芳泽。

坊间自然是传说花魁卓绝气度岂会为铜臭折腰，但真若如此，花魁又如何会盛装前去。

想必第二日，坊间评说就要上演权贵压人的戏码。

可这些都与罗袖坊内打杂的乞儿无关。

“小乞儿。”

轻轻叩着木质门扉的声音。

乞儿刚沿着回廊返回小院深处那个仅能容下他侧卧的小小房间。

还没等乞儿站起来，门就被拉开了，门外的人在乞儿眼中有些面目模糊。

房间有的唯一的灯光，就是一个高高的小窗户，并不能看到什么景色，只是为了住在里面的人可以知道大致的时辰罢了。

“虽然早就有准备，但是今天真的到来的时候还是很可怕……”

清脆的声音有如滴水击石，清冽而干脆，声音的主人正是花魁，但却不是很多人想象中花魁该有的软媚，更像是江湖女子，却染了红尘。

“……真的很累”

花魁带起了门，倒在了乞儿的怀中，似乎腿脚早已没了力气。

乞儿虽然是个被收留的小乞丐，无名无姓，无父无母，但是也能从还未长开的脸庞看出大致的年龄，不过舞勺，哪能撑住突然倒下的花魁和她身上凌乱的华服，两人一同坐在了地上。

“乞儿你知道吗，在那些爱慕着我的公子哥之中左右周旋有多么的令人不悦，呼吸都难以舒畅，更何况精神。”

花魁的喘息有些粗重，就算光线并不充足，适应之后也能看清她脸上的脂粉不再光亮，但是潮红的脸色为花乱的妆容添了几分妖冶。

华服上的刺绣好像在昏暗的房间里活了过来，桃花在生长，仙鹤盘绕着她素净的颈背缓缓向上。

乞儿捧着她绝世的脸，凑了上去，而花魁竟没有挣脱。

两人吻了片刻，花魁推开了乞儿瘦弱的胸膛，笑着。

“今天我很累了，更何况老妈妈还在找我。”

乞儿定定地看着她起身推开木门，袅娜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