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珩渊侧头避过王珞沅视线，火光于他眸中摇曳闪烁：“女郎，又是为何信道？”

“自是父亲……”

可父亲为何信道？王珞沅眸光一闪，陷入沉思，“应当是为寻求内心安宁与自身寿康罢。”

“然，时人因心中所愿无法达成，故向外寻求神佛，虽佛家言即心是佛，心外无佛，芸芸众生却也不过欲求一个安宁罢了，不信亦并不妨碍他们选择相信。”

杜珩渊顿了顿。

“故你亦选择信佛。”

王珞沅盯住杜珩渊，开口接上，依然执着于此前疑问的答案。

杜珩渊转头与她相望，却并未直面回答，反而回问道：“女郎选择信道否？”

二人相对无言，眼神中却皆清晰地流露出这样的意味：她他，从未真正选择信仰神佛玄虚！

王珞沅轻笑，是呵，她何必纠结于此这般久，于这些将士而言，被埋进土中，亦或是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又有甚区别，皆是身后事罢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而于活着的人而言，便如此前张劲石所说，生存已这般艰难，为了能让自己活得稍微舒心些，释怀是最好的选择，信什么又有什么打紧，总归命运已不由己，信仰总该自由些罢。

可他们当真能自由选择信仰否？

王珞沅忍不住又细细思索开来，若是连她都未曾真正信道，父亲如何能仅因寻求安康便对道教推崇备至。

她竟是忘了，长年浸淫于权欲中心的父亲所信从来便是权柄，而非道教。

灵光闪过，王珞沅浑身一震。

时局动荡，士大夫为免于频繁卷入政治漩涡，成日清谈会友，沉浸于玄虚淡泊之中，于是推崇“无为”

之治的道家成为时下风尚。

与此同时，武帝独尊儒术之策式微，为寻治乱之策，父亲这才顺势而为，重提文景之治时道家理念，倍推崇之。

原是如此，王珞沅长叹一声：“我观之，军中士卒多对以火清扫战场之事视若寻常，想来桓符当是早已将你适才所言于军中传开。

这所谓信仰，归根到底不过是当权者治世抚民手段罢了。”

“大胆！”

沉喝声乍然响起，王珞沅下意识回头，心中一惊，慌忙又退后一步低下头去：桓符怎的就亲自出来了，他是不知君子不立于危墙，还是过于自信。

“桓公。”

杜珩渊向他作了一揖，脚步一动，不着痕迹地挡到王珞沅身前。

“珩渊兄，此番战事中，你可谓是神兵降世，所向披靡呐。

吾来时，众将士谈笑间皆对你赞叹有加、敬仰至极。”

桓符大笑，散去佯做的怒意，言语间皆是欣赏。

“愧不敢当也，此战大胜皆得益于桓公指挥有方，我一莽夫，若非杀敌，还能作甚。”

杜珩渊敛眉，言语中尽是恭谨。

“哈哈，珩渊兄过谦矣，此番你当赏，当赏，便着你官升一档。”

桓符得意地重重拍了拍杜珩渊的肩膀，示意他往一旁去后，视线落到王珞沅身上。

桓符眼底浮现出深深的探究，言语间带着微不可查的赞叹之意，却仍压制着，语气沉沉：“小子，吾是不是曾见过你？你是何人，方才所言又是从何得出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