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的桃花唯有三月开的最盛，互相爱慕的少男少女常以赏花之名，相约在桃花林中，许下永不相负的誓言。

而今临近孟夏，桃枝上还零星剩着几朵还未谢尽的残花，尚未定下婚约的郎君忽地“恨嫁”

了起来。

若要出府，得先用熏笼仔细的将衣衫每一处沾上香气，脸上轻施妆粉，再用青黛描眉，两颊唇中轻点胭脂。

就连形制大同小异的头冠都异常考究，镶嵌的物件中，属青玉与白玉最佳，玛瑙和绿松石次之，再往后的金银之流落了下乘。

众人戏称：小郎君们每日净面倒掉的胭脂水，快染白了淮河。

近来皇宫直通城门的主街上，每隔数尺就能撞见从头到脚都精心打扮过的富贵公子。

他们或欣喜、或焦急的在原地来回踱步，甚至暗暗与旁边人比较，自认略胜一筹者，如同斗赢了的公鸡般挺起胸膛，神气十足的藐视起对方。

这副情景实在太过诡异，有消息闭塞之人连忙打听来龙去脉。

原是三日前，朝中适龄男子的画像如流水般送入显德殿，虽未透出一言半语，但谁不知平拂公主四月初二及笄。

圣上有意为公主相看夫婿的消息，不过两个时辰，传遍城中大街小巷。

无数双热切的眼睛盯紧了这块香饽饽，恨不得提前将其收入囊中。

家世不过普通，长相也挺平庸，却又自命不凡的男子，翻遍无数佳人才子相遇的桥段，特地候在公主每日去往行宫的路上，想提前赢得公主垂青。

人群中不知谁先喊道：“平拂公主来了。”

喧闹的人声骤然消失，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望向那座缓缓驶来的马车。

公主仁善，除非有要事在身，出宫甚少让侍卫提前驱赶民众开道，不许百姓跪迎，仪仗也是一简再简。

马车在城中的速度，甚至比不过四处跑动的孩童。

连出行尚且如此在意百姓，其他地方更不必说。

每年冬日的布施，各地兴建的善堂，从食邑运往受灾郡县的粮食……

如此种种，平拂公主在民间的声望，远超其父，还有已故的顺敬皇后。

马车还没驶向近前，竟有一男子用手扶额，身子左右摇晃，随后踉跄两下，晕倒在大路正中。

有人悄悄藏进屋檐下的阴影里，煞有其事的点评：“演的比昨日那个好。”

“这是今日第几个？”

远处跑来的少年混入其中，故作神秘的一根根伸出手指，小声道：“公主出宫门至今，是第三个。”

“嚯，离出城还有五里路，我猜还能晕两个。”

“少了，起码四个。”

“……”

还有人恼怒亲近公主的机会叫人捷足先登，当众喊出男子的身份：“黄太守家的四公子怎么晕倒了？”

寂静的街巷霎时爆发出一阵哄笑，黄四公子羞得面皮都涨红了，仍旧一动不动的躺在路上。

直到清脆悦耳的女声响起，解救他于水火之中：“平五，送这位公子回府医治。”

黄四被侍卫粗鲁的扛在肩上，胸口咯得生疼，不由倒吸几口凉气，紧闭的双眼趁机睁开条缝。

风吹起车帘一角，他瞧见父亲重金都求不到的蜀锦，不过是公主铺在车上的其中一层垫子。

那一瞬间他脸上爆发出的贪婪，候在车边的照水尽收眼底。

行至无人处，照水一脚踢开路边的石子，愤愤道：“就该把他们都打一顿，扔在街上让人笑话个够，好心送他们回府，惦记上主子的东西来了。”

“打他们一顿就能安分守己了？”

平拂闲适的倚在小榻上，半点没把建康城里，为她的驸马之位痴狂的小郎君放在心上。

照水则恰恰相反，回想起黄四那抹令人作呕的神情，她气得直跺脚，“那就打到他们不敢惦记，大不了都杀了。”

“你啊，使起小性子来跟三岁的孩子一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