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绞尽脑汁搜刮脑子里所有肮脏的词汇时，白衣男子又跃了上来，手里多了几个坛子，他走到莫瑾旁边坐下，将坛子递给她，说：“你陪我喝酒，喝开心了，我就带你下去。”

这就是有意思的事儿？简直小菜一碟，喝酒莫瑾还没怕过谁，抓起酒坛便是猛灌。

白衣男子侧身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也喝了一口酒，状似无意地问：“你是哪家的姑娘，因何成了鬼？”

“我不是鬼！”

酒壮怂人胆，喝了酒之后莫瑾竟没那么害怕了，也暖和了不少。

“哦，又忘了。

那姑娘可否告知芳名？”

莫瑾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却只能从中看到月色和自己，沉默良久，还是回答道：“徐瑾，瑾瑜的瑾。”

她在分辨人的好坏方面实在没有天赋，所以一惯信奉人性本善，可她也怕今晚的事给莫离带来麻烦，所以尽管他确实救了她，她也不愿让他知道自己是莫府的人。

“你呢？”

莫瑾问道，“你怎么称呼？”

“敝姓江，家中排行老二，姑娘可以唤我江二郎。”

白衣男子面上带着得意的浅笑，仰头望天，举坛喝下一口酒。

“……”

莫瑾白了他一眼，“你的名字是不是太敷衍了？”

“至少本公子没骗人。”

“我也没。”

“真的么？”

白衣男子侧头看她，面带假笑。

先前的一眼太过匆忙，这会儿凑近一看，才发现他的发尾有着极其好看的波浪卷，五官深邃，眉目含情，不似她在淮安遇见的其他人。

莫瑾明明说的就是真的不能再真的真名，此时却有些莫名的心虚，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撇撇嘴，没有回答。

之后二人都没有再说话，夜里的风本身就要冷些，更何况“高处不胜寒”

，但喝了酒之后的莫瑾倒是没有觉得有多冷，更冷的是心。

在今晚之前，她一直精神高亢为计划做准备，避免去想其他事，可现在静下来，心一旦静下来，那些不愿回想的、后悔的、难以承受的，通通都一股脑涌入脑子里。

她没有想到一条生命会这样逝去，昨天还笑着跟你说要为你做一件全京城最漂亮的毛领披风的人，今天就面无血色地闭上了眼，再也不会醒来了。

你以为明天还会再见，不成想分别时的挥手，竟成了最后一面。

那天，她甚至没赶上跟她说最后一句话。

她接受不了身边亲近之人的突然离世，更无法接受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难过。

宋延欢虽然没比他们大几岁，却一直像个大姐姐一样照顾他们，可也或许是相处的时间确实不多，现在想起她来，除了那些营养粥、那些糕点、那些贴心的照顾和善堂里等待先生到来的讲桌，莫瑾已经不记得其他了。

姐姐的样貌、声音，正在脑中渐渐淡去，淡到快要想不起来了，为什么没能拍张照呢？为什么没有找画师画张肖像画？为什么人的记忆那么脆弱？

为什么还没醉。

这酒的味道，怎么和水一样？她想流泪，想痛哭，可是却哭不出来，眼睛里流不出一滴泪，她的心里像放了一块石头，堵得慌，堵得她喘不过气。

“想哭就哭吧，这里很荒僻，除了我，没人听得见。”

白衣男子说。

酒喝完了，他就下去拿，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那么多酒，但是管他呢，莫瑾喝了一坛又一坛，终于有了些醉意，压抑了很久的情绪瞬间决堤，泪如泉涌。

那个人，那个永远笑盈盈的人，她再也见不到了。

忘了喝了多少酒，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了，莫瑾穿着白衣鬼服从床上醒来时，日头都快要落山了，她现在只记得喝到尽兴时，差点趴在房脊上睡着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