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十来日，天空都是灰蒙蒙的，阳光好像被一层磨砂玻璃滤过，隐隐约约并不真切，明明是酷暑天，气温却连降十多度。

一阵风吹来，林知晓打了个冷颤，下意识裹紧身上的外套，急急忙忙往学校赶。

今天林知晓给雇主的小儿子上钢琴课的时候，突然接到班主任的电话，女儿林珑课间从楼梯上摔下去把脚崴了。

不过她还是得做完钢琴辅导才能去接林珑回家，没办法，这家雇主给的课时费很高，女儿已经高三了，比起一点伤，还是给她赚足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更重要。

而且，对于女儿在学校发生的各种“事故”

，林知晓已经习以为常了，她知道是为什么——她那相依为命的可怜女儿患有先天性失眼症，从出生就有一只眼睛永远无法睁开！

“吱呀”

一声，老旧办公室的漆红木门缓缓打开，屋内两人同时望向门口。

“您可算是来了！”

班主任连忙迎上去，“做课间操的时候，隔壁班有几个男生下楼打打闹闹的，撞到林珑了，幸好当时剩下的台阶不高，伤得不严重，我已经让他们跟林珑道歉了，您看后面……”

“妈妈，我们回去吧，”

林珑出声打断，“脚踝还有点疼。”

班主任在一旁面露尴尬，林知晓沉默少顷，点头道：“走吧。”

学校位于丘阳市的老城区，周边一片都是早期的自建房，如今已经挤挤挨挨破破旧旧，因此虽算是学区房，租金也很是低廉。

林知晓母女就住在这里，二人相互搀扶着，不一会就到了楼下。

临近傍晚，正是巷子里老头们出来下棋乘凉、喝茶吹水的时候，本就不宽整的街道左一张桌子右一把凳子，林珑扶着妈妈的手臂一瘸一拐，在巷子里艰难穿行。

“嗤！”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寡妇扶瞎子，还不如伺候我这个老头子！”

“哈哈哈哈哈！”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嘲笑。

在这个封闭萧条的小城里，母女二人的生活并不好过，周边若有似无的恶意是她们的家常便饭。

其实林知晓并不是真正的寡妇，但在八年前，她的丈夫因为生意上出了大篓子，卷款逃跑，从此杳无音讯。

林知晓一夕从云端跌落，多年来靠着做钢琴家教养活自己和女儿，但丈夫抛妻弃女的仇恨是她永远无法释怀的，每当有人问：怎么不见孩子爸？她总是回答：死了。

终于回到家，林珑挣开林知晓搀扶的手，独腿跳回了卧室，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母亲的手异常粗糙，一路硌得她生疼。

幼时家庭遭遇变故后，她印象里高大伟岸的父亲毫不犹豫弃她们而去，而柔弱的母亲却像坚韧的蒲草，独自支撑起这个风雨飘摇的家。

尽管如此，林珑和林知晓的关系却并不亲近。

林珑天生残疾，一只眼睛发育不全，这成了整个家庭不睦的根源，爷爷奶奶视她为不详，几乎从不来看她；父亲那时倒是对她不错，虽然工作繁忙很少回家，但每次回来都会给她带礼物，还会让她不要担心自己的缺陷，因为爸爸会保护她一辈子。

这是她儿时记忆里仅存的一点温馨，因为接下来，只要母亲和父亲见上面，两人就会开始无休止地争吵。

当然，争吵的核心永远是围绕林珑展开，更准确地说，是围绕林珑缺失的眼睛展开。

林珑的病症几乎找不到治愈方法，毕竟她是从娘胎里就比常人少发育了一只眼球。

尽管如此，那时的林知晓也没有放弃，不过她并不亲自照顾林珑，而是专门雇了一个阿姨带着林珑去全国各地求医。

十岁时，林珑父亲的公司卷入了一起震惊全国的□□团伙洗钱大案，灾祸临头，父亲带着转移好的财产和办完移民的爷爷奶奶潜逃到国外，他早已安排好一切——除了林知晓和林珑。

想到这里，林珑心中又泛起一阵阵愧疚和酸楚，她知道自己是母亲的拖累，岁月不败美人，母亲这些年也遇到过几个合适的对象，由于顾及她才一直没有再婚。

母女二人都是不善言辞沉默寡言的性子，平时交流很有限，更别说亲密的肢体接触了，她竟然才发现母亲的手已经操劳得如此粗粝！

但是林知晓的工作就是在一家教育机构里当钢琴老师，若说指腹粗糙一点也就算了，手臂上怎么会……

“让我们来看下一条新闻，环太平洋火山带几座超级火山在过去两周的时间里持续喷发，巨量的火山灰进入大气层，导致多个国际航班停飞，并造成全球性的降温，各国政府启动应急响应机制，召集全球专家学者……”

林知晓在客厅看电视，新闻播报的声音打断了林珑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