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是地球时间下午八点，距离脱离地球引力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而他们很快就要到达月球进行起航前最后的例行检查，还要与月球上被编入探索者号舰队的人员进行汇合，他作为主舰的指挥官之一，在其他人都在准备与月球交接的时候还躺在休息室里的行为，已经很不合适了。

athena是最接近人类思维逻辑的人工智能，理所当然的拥有类似为难这种情绪，她迂回的问道：“已经到起床时间了，您身体不适吗？”

athena拥有全体成员对身体健康情况进行监视的授权，布拉金斯基是否身体不适，她是再清楚不过的，于是她问：“您看起来没有生理上的不适，是心理上有些紧张吗？”

布拉金斯基深吸一口气，坐了起来。

他紧张？那是不可能的，作为联合国最出色的士兵，探索者号舰队的指挥员，就算是马上飞船撞太阳他也不会紧张。

athena语气很高兴，但是说出来的话还是那么客套：“您看起来好像没问题了，如果您有任何情绪，可以和我进行私密谈心，根据授权合约，我会对谈话内容绝对保密。”

“不需要。”

布拉金斯基心想，这个人工智能在这种人性化设计上未免显得太过刨根问底，或者说——太八卦了。

不过联想到athena的开发者，也确实是这么个奇葩性格。

布拉金斯基想起那个一听到别人家长里短就竖起耳朵的老头子，感到一阵头疼，不是生理上的，纯属心理上退避三尺的自我保护。

athena已是人类开发出的最高级的智能系统，且在航天领域运行多年，经历过多次大大小小的升级，最终探索者项目总负责人选择了最稳定的一个版本，athena911，并给予它自我升级的权限，也就是说准许她拥有自主学习能力，赋予了它“思想”

，让它成为真正的智能生命。

这也许听起来很冒险，毕竟在科幻电影中许多人工智能会出现反人类的行为。

但事实上，包括athena在内的许多人工智能都是拥有学习权限的，学习内容仅仅是对人类世界的现象、行为，进行数据分析并且罗列在自己的“大脑”

之中，出现类似的情况就检索到相似的内容，然后运算出它自以为的最符合标准的“答案”

。

发现了吗？机器的所谓思维能力，还是仅仅是分析，和给出答案，athena已经拥有最完备的人类情绪数据库和各种心理学论断数据库，但还是无法理解人的哭泣行为与人的选择。

就像她此刻知道布拉金斯基在紧张，但是被否认了之后，也不会产生疑虑的情绪。

她知道布拉金斯基在说谎，但她不会知道原因，事实上，连伊万·布拉金斯基自己也不知道。

伊万想，他今天的状态确实是有些不对劲，再过两个小时，探索者舰队就要停靠在月球港口进行起航前最后的例行检查，和被编入探索者舰队的月球人员汇合，他作为主舰的指挥官之一，必定要和月球高层会面，而那些人中，正好有那么一位是他不想见到的。

探索者舰队一共两千二百人，由主舰维克托号和十二艘副舰组成，到了月球之后，载满能源的巨人号和专业工程舰鲁班号也会加入编队，这两艘超巨型舰船是这次任务的重中之重——前往土卫六，泰坦星，建设人类飞出太阳系的中转站基地。

相关的探索任务早在几十年间做了个差不多，按照戴蒙得·卡迪博士的规划，他们这批人将用十年的时间，在泰坦星表面大概建成一个能正常运作的环状轨道，弗里曼·戴森在1960年提出的大胆设想今日已经成为可实际操作的现实，人类迎来第二次科技大爆炸之际，几个世纪以前就出现的能源短缺问题终于逼到眼前，探索者号舰队背负着的不仅是建设中转站的任务，还要在建立起联系后，取得泰坦星上的能源，将泰坦星上的能源远程运输回地球。

人类平均寿命已达到一百三十三岁的今天，十年不像以前那样漫长，却也不短，经过重重筛选之后，最终他们选定了这么两千人，来完成这个伟大的使命，他们每个人都是善于应对孤独和枯燥的，长期的航行与思乡情绪对他们的影响略弱一些，而领导这些人的佩将军，曾经在国际空间站呆了近三十年，人生中有一半时间不是在地球上度过。

出于要穿越小行星带的考虑，舰船上真正的舷窗被韧度最强的超级复合材料所覆盖，但是现在在安全的航行中还没关闭舷窗，外界的景象呈现在眼前，布拉金斯基看着越来越接近的那半边月亮，感到有些心烦。

他实在没必要如此的，不过是见到一个和他有过节的旧人罢了，伊万这么想着，翻身下了休眠舱，赤脚踩在地板上，要与月球领导会晤，需要穿上特制的太空军军礼服，他把那设计的十分飒爽帅气的新衣服从自己的储物柜里拿出来，一件件穿好，再佩戴上沉甸甸的大大小小的勋章，其中最亮眼的一个是星星环绕绶带的，金属的包边内镶嵌的是一枚真正的红宝石，经过特殊切割工艺，透明的晶体折射出坚硬的冷光，看上去就不是凡品。

这是他二十三岁那年获得的荣誉。

布拉金斯基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指抚过奖章，有些怀念，还有点怅然若失。

athena很不识相的打断他的回想，提醒他：“佩将军通过您的个人终端询问您是否做好准备，还有四十分钟就要进入月球范围，还有一小时零十分钟就要出舱，他告诉您外面有很多记者，让您务必保持心态稳定。”

“……”

布拉金斯基对自己的暴躁向来没什么自觉，即使身边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他冷着脸道：“回复他，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