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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露浓归家,将席泠与箫娘落了户籍的事闭口不提,只陪着她祖母说了席家新宅里情景,便回房歇息。
一更的竹梆子在哪里响,哒、哒、哒地,间歇长长一段,像个将死之人的气喘。
夜阑静。
露浓向丫头要茶吃,未几丫头端来,暗观她面色,不由轻劝:“姑娘少吃两口,这时候吃这些茶,又不知何时能睡。”
露浓不听,狠狠呷了一口,吃得急,呛得咳嗽了两声。
丫头忙上前来抚她的背,躬着腰,提起白日的事情,“泠官人与箫娘的事情,姑娘为什么不给老太太漏个风?”
露浓默着,倚向窗台,廊外的芭蕉被月亮照出浓重的影,扑在柱子上,鬼魅婆娑。
她心里也戚戚怨怨的,似个鬼魅,“祖母一向心高气傲,倘或说了,她老人家无非生些时日的气,背地里狠骂他几句,也就丢开手了。”
虞家上好的门第,她又生一副倾城之貌,老太太从前就常说:“我们露浓这样的才情品貌,哪个男人配不上?只有我们拣人家的,没有人家挑我们的,冷眼选,不要急。”
不急不急的,一晃四五年,就空将芳华岁月虚度了。
她又不似男人,有宏伟心愿需要用大把光阴时间去实现,她只是闺阁中的小姐,天地太窄,转来转去,光阴都是与情爱磨缠。
丫头咬着牙关空叹,“也不知箫娘哪里好,泠官人那双眼就只在她身上。
一个大字不识的村妇,就会说两句讨好奉承的话!
这些都不去说它了,只说她与泠官人的爹,分明是叫他家买去续弦填房的,搁在屋里那样久,难道白搁着?哼、我却不信,放块肉在狗嘴边上,岂有不吃的?这样个不清不白的人,乱糟糟的干系,泠官人也不嫌!”
这丫头也不知哪里来的股怨念,只觉心里一百个不服不甘,想想那两个人搂抱在一处的情景,活脱脱是卫玠抱个丑无盐,恨不得擎把斧头连皮带肉地将人劈开!
露浓扭头睃她一眼——丫头,又是个不明不白的丫头,她们都没差别。
她很快就用海纳百川的雍容态度在心里由衷原谅她们的妄想、与席泠的冷漠。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席泠是在与她斗气,别的都不值当她生气。
大约在她心里,她与他才是旗鼓相当,棋逢对手。
颔首间,她又扭回窗外,留给丫头一条华丽凄婉的弧线,“瞧你,生这样大的气。
娶妻又不是不能休妻,真告诉祖母她老人家,事情就没有回旋的余地,她老人家先就要沉不住气了。”
“姑娘还有别的法子不成?”
“法子总是人想出来的。”
露浓牵动唇角,把她招到跟前来,附耳过去,嘀咕好一阵后,仰回脸去笑,“真到那地步,祖父与祖母就是想丢开手也丢不开,他也骑虎难下。”
丫头攒着眉,隐隐担忧,“可姑娘的名声到底要紧呐!”
“有什么要紧?你没常听箫娘说,别人议论就叫他议论去,又不少块肉。
况且只要我们成了亲,流言也就渐渐散了。”
露浓拿指端抚过案上湘色的绢丝灯罩,里头的烛火映得她的脸也有些暗沉的黄。
她豁出去了,拿出破釜沉舟的架势,打算用一点点女人任性的手段,用一点点公侯人家的特权,套牢席泠。
无欲无求时,权势显得多余,当有所“欲”
后,权势是一位公侯小姐的最基本的底气。
有时候她自己也想,做什么非他不可?这天下又不止他席泠一个男人。
可别的男人,到底伤不了她的心。
也许是因为爱,也或者是一种奇货可居,搁置太久的空虚。
使她急于用什么来阗这种漫长无底的空虚。
少不得就是用那些牵肠挂肚、摧心剖肝的感情来阗。
而箫娘就幸运得多,她的百无聊赖有人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