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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年关往元宵十来日过得格外漫长,人人都这样觉得,大家文火烹油似的慢慢熬。
绿蟾更比旁人不易,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捱,夜似无边,昼也无边。
知道的说是她捱等着她父亲的消息,她自小没了亲娘,是陶知行将她捧在手心里呵护长大,做女儿的怎能不时时记挂?可旁人还有不清楚,她还捱着别的,那是一段从谎言到接受真相的距离。
现在她懂得了,她的日子是一匹抽了丝的缎子,所有人只把好的那一角拉给她看。
当中自然也包括何盏,他背着她,“算计”
她家,她爹,面上每天笑呵呵地极尽温柔地瞒哄她。
所以此刻她连他的每句话都忍不住要怀疑一遍。
她椅在床头,面容淹淡,没装黛,鸭堆的发髻半点珠翠也无,额上系着条防风的白兔毛抹头,绒绒的,愈显几分西子弱态。
那对带着病气的眉眼透着些凄清的距离,只管把床前的何盏望着,“真的?”
“真的!”
何盏语气稍重,不是不耐烦,是只怕她不信,急得两道浓眉微拧,“元宵一过,抓了那些人去过堂,就将岳父放出来。
我早说了,岳父不过是受了仇家的胁迫,罚他些银钱,就能免祸了。”
绿蟾听了这套说辞听了好些日,从安心听到了忧心,“公公也是这样讲的?林大人也是这样讲的?”
这一问,何盏把唇空启了一下,又阖下去。
他发誓不再瞒她,只好照实说:“他们都讲,得等抓了别的人,审下案子,才能向朝廷请示。
你放心,爹说届时上奏疏,一定请林大人在里头为岳父说几句好话。
林大人是皇上跟前的宠臣,他说话,有时候比内阁的人还作数。”
豆蔻绿的绡帐挂在银钩上,风吹得一膨一膨的,绿蟾的将信将疑也在帐间起起落落。
何盏见她有些肯信了,趁机把床头的药碗端来喂她,“你打从十二月里伤了风就没好,又为岳父的事,愈发把病加重了。
我说了不再瞒你就保证不瞒你,眼下只得等着。
你先将病养好了,岳父也就该能放出来了。”
“现押他老人家在哪里的?”
绿蟾伸头吃了口药汤,两眼巴巴望着他,“我爹,虽说年轻时候常常各地跑,可出门跟前都有人伺候,除了舟车劳顿些,不曾吃过什么苦。
他如今年纪大了,更遭不得一点罪。”
说到下半截,声音已有些气不定的哭颤。
何盏只觉也有些鼻酸,放下汤药碗搂她在怀里,“你放心,兵马司衙门也没有大牢,又没过堂,是收拾出一间衙门内的房间给他住着呢。
虽说跟前无人伺候,外头也有差役供差遣。”
绿蟾哭了一阵,吃过药就躺下,翻了个身朝里头,不说话也不出声,不知是睡了还是醒着。
何盏在边上守一会,盯着她陡急塌下去的腰线,像是峰回路转,一个急发的变故,杀得人措手不及。
她会怨怪他,与他怄一阵的气,这些他都是一早料到的。
但他没料到,她既不骂他,也不同他吵,只是时时转过背去,留给他一段冷清的距离。
绿蟾虽然柔顺温婉,好似凡事都不大计较,可她有她的倔强。
她的倔强是无声的,温柔的,但铁石一般坚硬。
何盏无能为力地守了她一会,听见他父亲使人叫他,只得丢下这屋里去了。
在园子里撞见箫娘过来,他深深地打了个拱,“伯娘来了就好,媳妇自病了,就不大与人说话,只还肯与伯娘多说几句,伯娘好歹替我多劝劝她。”
箫娘晓得他们近来为陶家的事情闹得生出些嫌隙出来,心里慨叹一阵,应了他往屋里去。
打了卧房帘子一瞧,绿蟾背着在帐里静静睡着,箫娘便不进去,丢下帘子往榻上坐,与丫头说话。
丫头说起来自然也是一番烦恼,“不瞒你说,两口外人劝不住。
我们姑娘看着柔柔弱弱的,脾气却像根麻绳似的,折又折不断,戳又戳不死人,只把人细细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