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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畔胡笳沥沥,院内杏花风巅舞,绿荫匝地,苍藤碧藓,东墙斑驳。
光阴如闪电,一个霹雳间,已滑去大半月。
残寒消尽,暖日和风,院门前的溪流潺湲,箫娘穿一件苎麻鹅黄对襟,半掩嫩绿抹胸,扎着草黄月华裙,端着木盆,未佩珠钿,只在翠鬟里斜插两朵即将凋零的杏花。
这厢将装衣裳的木盆搁在路边临溪的石磴底下,倏地想起个什么,折返院中,瞧见席慕白歪在院中晒太阳,哼着不知名曲调。
她淡瞥一眼,叩了西厢的门,“泠哥儿,你有没有脏衣裳呀?一并拿来我给你洗。”
这个讨好像个石头坠入深不见底的深谷,屋内无回响。
反倒是院中响彻了席慕白的满不耐烦的谩骂:
“你管他做什么?我告诉你,这是个没天良的孽障。
你别打量对他好,他就能对你好,哼哼,做梦,往我席家祖上数几代,就出了这么个没良心,对他老子像对仇人,三朝不理五朝不睬的!”
箫娘随口劝,“你别这样讲他,自己儿子,就有不好也是好的。”
薄薄地一声“吱呀”
,席泠开门出来,穿一件鸦青圆领袍,戴着半额网巾,拿几本书,像是要往私塾里去,目光如扫过斑驳院墙或零落杏花、扫过了席慕白。
有一点席慕白说错了,箫娘想,席泠不是拿他当仇人,而是拿他当乞丐、或者,只是墙上一块没抹平的烂泥。
她心内暗暗鄙夷着席慕白,却面若桃花迎席泠而笑,“泠哥儿,你的脏衣裳拿出来,我给你洗。”
席泠只是淡淡回首,但箫娘捕捉到他目光中的一点闪烁,像黑夜里不起眼的一点萤火,大约是某种动容,“不必劳烦,我自己洗。”
箫娘拿不准他淡言冷面底下到底是怎样一副心肺,但她尤会察言观色,识趣地点着下颌,“那你早些回,我与你爹等你吃饭。”
“谁等他?!”
席慕白登时由椅子上跳起来,冲着席泠淡漠的背影破口大骂,“还要老子等他吃饭,他算个什么东西?真饿死他,倒是我的造化。
我不知哪世造的孽,生了这么个没王法没孝道的东西!”
箫娘冷眼瞧着他抖落满身灰尘,在太阳地下翩飞,然后劝了两句,“不要生气呀,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大清早的,何苦来?”
紧着,她凛秀地转了个身,花娇笑颜顷刻凋敝成枯瘪空洞的颜色。
她与陌生的席泠,似乎有那么点相同,把冷漠装上虚伪客套的皮貌,诱骗着所有人。
这大概是一个卑贱的人、与生俱来的本领。
但并不是所有命格属贱的人都是如此冷漠,譬如右边姓陶那户邻居家的仆妇就十分热络。
该妇人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是陶家专管浆洗的妇人,打扮与箫娘一般,也是粗布麻裳,只是头上多了支银晃晃的蝴蝶簪,对着溪水返照出粼粼光斑,直晃箫娘的眼。
箫娘永远能被这些冷冰冰的钗光吸引,她的半生,拼命追逐的也不过就是这些。
上一层、更上一层、直到她也能戴着华丽的珠翠,高高在上地闪耀别人的眼。
她的野心,就是这样狂妄而简单。
那妇人在半丈远的石磴下洗衣裳,箫娘暗里窥她一窥,见她笑眼盈盈,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她便心里算计一番,笑嘻嘻与她搭腔,“三月天,水还凉呢。”
妇人张望过来,朝箫娘笑笑,“可不是?你当心,这下头长了苔藓,仔细脚下打滑,这溪瞧着清透,实则深得很呢,摔下去只怕淹到你胸口。
往前没见过你,你是那头里何家新买进的人?”
箫娘往院门抬抬下巴,洋洋春光压过她隽美的侧颜弧线,“我是席家买回来的媳妇。”
“儿媳妇?”
“哪里呢,是给他爹做媳妇,过些日子才办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