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春生大概知道颜今野为什么不选择在圣诞节把这些交给他了，如果在圣诞节收到这些，那圣诞节就会变得非常沉重，颜今野最不希望的就是这个。

纪春生咽了咽口水，颜今野为什么要做到这个份上？他为什么到死都还在为别人想？

梁筝接到公司的电话必须要去一趟，临走前她贴心地提醒道：“春生，我现在要出去一趟，你待会再看看今野有没有给你留下别的东西。”

纪春生点了点头：“好。”

梁筝走了之后没多久，纪春生打开了那个圣诞礼物盒，里面放着一个萝卜头形状的机器人，萝卜叶上还有樱花的图案，看上去很像是发夹。

这是颜今野自己设计制作的机器人，纪春生仔细地观察着，很快他就发现一个触摸屏的开关。

纪春生轻按了一下，开关启动之后，很快颜今野的声音就从机器人内幕传来。

——“春生，谢谢你送给我的毛衣，我很喜欢。

我其实知道你也想收到圣诞节礼物，对不起，我之前一直没敢送出去，我不确定你能不能收到这个机器人。”

一听到颜今野的声音纪春生的眼泪立马就夺眶而出，他握紧手里的机器人，就好像颜今野就住在机器人里面了一样。

——“对不起春生，对不起，对不起……我其实不是很擅长道歉，这段时间总是在想，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我自己喜欢你，就让你陪在我身边，却不能给你想要的未来，对不起……”

颜今野几乎每说一句话都会跟纪春生道歉，但这些重复的道歉却让纪春生加倍心痛，颜今野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要一直道歉。

——“春生呐，我知道你因为手受伤的事情一直都不是很开心，但是活着没有什么是比开心更重要的事，我喜欢你开心的样子，你一定要快快乐乐地活下去，连同我的那一份一起。”

颜今野的声音就跟他平时的声音差不多的轻快，只有道歉的时候能听出一点他悲伤的情绪来。

——“春生，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去爱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

什么样的人能对自己的恋人说出“你可以去爱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

这种话？

纪春生整个人就如同掉进了水里一样，他完全被水包围没有办法呼吸，颜今野就是那些包围着他的水。

没一会儿机器人的肚子上出现了一段视频，是颜今野录下来的，纪春生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仔细地盯着屏幕上的颜今野。

颜今野身上还穿着纪春生送给他的毛衣，颜今野坐在沙发上，浅浅地笑了笑，道：“纪老师，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看到这段视频，可能是我死后的几天，可能是你结婚之后，也可能一辈子都看不到，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之前太任性一直不愿意接受治疗的话，也许春天，我就能陪你去看樱花了。”

……

没敢送出去的机器人，重复无数次的道歉，让纪春生之前做的心理暗示和自我麻痹全都在此刻失效，他很想念颜今野，不可遏制地想，即使知道他再也不回来，他也还是想念。

纪春生去了二楼颜今野经常待的书房，书房里面很整齐，桌上摆放着基本和机器人相关的书和一本相册，还有好几张机器人设计图。

那些图上面画的机器人就和纪春生收到的机器人是一模一样的，有好几张草图，纪春生都不知道颜今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这些的，但他知道颜今野一定费了很多的精力才能制作出一个这样的机器人来。

纪春生放下图纸，随后打开了旁边的那本相册，相册很新，不算厚，里面全都是纪春生和颜今野的照片，还有他们的合照。

纪春生一看到这些照片就有些忍不住了，之前去拍照的时候，他们还调侃说就当是拍结婚照，这些回忆就像长了脚一样飞快地跑了出来。

死亡只是一瞬间，回忆却还很长。

纪春生在书房待了好久，他第一次来这个书房的时候，在窗边翻看颜今野和他家人朋友的相册，当时颜今野就蹲在他旁边，双手搭在他腿上给他介绍照片哪些是他的家人，朋友和师长。

纪春生走到窗边的椅子上坐下，可是再也不会有人过来蹲在他旁边和他一起翻看相册了。

许久，纪春生把机器人的图纸和那本属于他和颜今野的相册一并收起来放在纸箱里，然后带着颜今野送给他的圣诞节礼物出了门。

一开门就有一股强劲的海风朝他吹过来，冷得直打寒颤，门外的那张桌子上没有海燕的影子，谁也说不准那些海燕明年还会不会回来。

纪春生轻轻地带上了大门，他决定无论生命多艰难，他都要连着颜今野的那一份一起活下去。

纪春生抱着纸箱走向路边，很快一辆出租车就开过来了，纪春生报了自己要去的目的地，商量好价格之后司机一口就答应了：“可以，把东西放后备箱就上车吧。”

把行李搬到车上之后，纪春生利索关上了后备箱，他点燃了烟，风太大了，卷着些沙子吹进了他的眼睛。

上车之前，纪春生回头看向不远处灰蒙蒙的海面以及和颜今野居住过的房子。

大海和那幢独一栋的别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纪春生的心却多出了一个空得无底的黑洞。

生命是一个不断失去的过程，纪春生深深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深吸了一口烟，随即揉了揉额前被风吹乱的头发就上了车。

他沉默地看向窗外被路边的椰子树遮挡后时隐时现的空旷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