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进娣的话居然被反驳了回去，这显然是超乎了在场之人的认知。

多少年了，顾戎内外都像是竖满了尖刺的刺猬，伤人伤己在所不惜。

可就是这么个浑不吝的疯子，他唯独在顾进娣的面前多几分收敛。

从前不管是借口要钱，还是寻衅要钱，凡是顾进娣被叫回娘家来开了口，砸顾戎就没有不答应的。

这是顾戎第一次拒绝她。

顾进娣枯树皮似的脸上涌出愤怒，死死地瞪着顾戎咬牙：“你是连我的话都不肯听了是吗？”

“你真以为自己娶了媳妇儿，就没人能管得了你了？”

“大姐。”

顾戎舒展筋骨似的把自己无处安放的长腿抻开，后脑勺向后靠在冰冷的墙上，好笑似的摇摇头说：“这从前不是还有句老话么？”

“都说儿子全是白眼狼，娶了媳妇儿忘了娘。”

“我现在觉得这话确实是挺占理的。”

“你真的是畜生吗？！”

顾戎眸子微缩，耸肩道：“我不早就是了吗？”

“昨天你拦住我的时候，我就已经跟你说过了。”

“事情都是因为我起的，动手的是我，坚持要把贼送进派出所的人也是我，拎斧子来砸东西的人还是我。”

“事情都是我做的，我敢做也敢认，但如果你非要攀扯别人，那不行。”

顾戎面上流露出几分微妙的遗憾，轻轻道：“大姐。”

“欠你的人是我，也只有我。”

所以顾进娣指责他不孝时，对他甩出的巴掌落在了脸上，他没有还手。

顾进娣从今天一大早就开始的各种羞辱咒骂，他也可以不还口。

顾戎甚至做好了顾进娣在其余人的怂恿下，狮子大开口要钱的准备。

他可以被骂，可以挨打。

他也不介意给钱。

但这些种种，都跟盛夏无关。

顾戎浮在面皮上的笑凝在嘴角，平静地看着早已赤红了眼球额角青筋暴起的顾进娣，眼底全是毫无生气的死灰。

锁链不一定是拴在脖子上的。

枷锁也可以是看不到的。

顾戎自嘲地抹了一把脸，仰头看着激动得站起来的顾进娣，一字一顿地说：“大姐，你直说吧。”

“你想怎么着。”

顾进娣还没来得及说话，见势不妙的兰桂香就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似的，一声天爷菩萨啊嚷出了口，熟练地坐在地上就开始喊：“大妮儿你瞧瞧！”

“这就是咱家养大的畜生！”

“他身上背着欠你的人命啊，你的话都不管用了！”

“这还是人吗？他说的是人话吗？！”

兰桂香骂着骂着悲从中来，发疯似的扯着鞋就往顾戎的身上：“猪狗不如的下烂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