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松青清晰地记得，父亲去世的那日，他尚在宫中为贵人诊治。

接到消息时，他只觉得如晴天霹雳。

他六神无主地赶回家里，本以为会听到满屋悲啼、兵荒马乱，可一推开门，便看到院中的一切皆井井有条。

下人们红着眼圈，但都镇定自若地忙着自己的事。

订新棺，挂白幡，接宾客，理后事。

他梦游一般地走进里屋，看到母亲已经被妥善地扶到床榻上。

她因伤心过度而晕厥过去，昏睡中，仍然紧蹙眉尖。

而他原本以为会嚎啕大哭的小妹妹，正弯着腰，在母亲床头点燃一炉安神香。

听到响动，林怀锦回身看他。

许是他脸上的表情实在太难看，阿锦稚气未脱的脸上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似乎说了些什么。

但他失魂落魄，并没有听清。

阿锦便走过来按了按他的手。

纤细的手指冰冷得很，但用了几分力道，终于把他的神智拉回来些许。

再开口时，她掷地有声：“哥哥，你就在这里陪着母亲。

外面的事，就由我来处理。”

当时，林松青看着妹妹不容置疑、胸有成竹的样子，浑浑噩噩地点了点头。

等他终于从浑然无知中清醒过来，才意识到自己身为家中唯一男子，竟将屋外繁杂琐事，通通交给了妹妹一人承担。

他急忙起身，推门出去，拦住家中年长的嬷嬷询问，却得知，林怀锦已将一切妥善处置，无须担心。

老嬷嬷絮絮地念叨着：“小姐这回，真像变了个人一般。

老爷出了这样的事，她竟是一滴眼泪也没流，也没看出怎么难过了……”

“这一整天，小姐带着含星伴月抛头露面地四处打点，叫外人见着，还真当咱家小姐跟老爷不亲呢……”

林松青没理她，穿过长长庭院，终于在一树枯梅之下，找到了那个蜷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

她很安静，没有大哭，也没有抽噎，只是挨着那父亲亲手所植的梅树静静地蹲着，垂着脑袋，像在发呆。

林松青的脚步很轻，缓缓地走过去，她也没有发现。

直到他把一只手放在她落雪的肩头，碰到一片刺骨冰冷，林怀锦才抬起头来。

两道亮晶晶的泪痕顺着她苍白的小脸一路滑下。

林松青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她的脸上，就是这样一副茫然若失、不知所措的表情。

怎么会不难过呢？她只是把脆弱的一面藏起来了。

因为她知道，这里里外外的大小事物，总要有人来打理。

母亲和兄长已然悲痛欲绝，她不想再让他们担忧，于是忍住了眼泪，装出一副坚强的样子。

只有夜深人静、独自一人时，才敢卸下伪装。

……………………

在那树梅花下，林松青无端地生出一个想法——赵鸣珂，在某些地方上，也许和阿锦很像。

他并不知道，赵鸣珂究竟因为何种缘故，要把自己装成一个无情无义、阴晴不定的恶王爷，但他下意识地觉得，赵鸣珂虽然不苟言笑，但并非传言中仗势欺人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