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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菏停在身前,抱了琵琶垂着头,玉葱翠峰一把细腰,撑不住一般,娇娇怯怯显得琵琶都重。
缀珠子的覆面遮得面目不清,巴掌大的脸盘下颌削尖。
她躬身称呼,在一边搁下扮得花哨的琵琶:“郎君今夜,想听些什么?”
螺钿织成花,精漆上了一层又一层,盖不住的风月气随之漫了上来。
花舫上人声虽响,真金白银堆出的上房却算得上安静。
隐约约有缠绵的曲调沿着窗棂攀上来,周檀并不言语,错过她投来的切切眼神。
反挑起卧在一畔的琵琶,扬手便轻巧地拨出了声。
手腕走得快极,是杀乐。
坐得委婉的小娘骤然僵住了身子,那是南地的乐曲,但绝不温和,反倒嘈嘈切切错杂地起,又刀剑万发般地落。
那既非怨,也非凄,听起来狂傲得紧,连尾音都要戳破青云般地落。
周檀垂眼,面色晦暗不清,只剩腕线上下动得流畅,千军万马拨了个透彻,直叫满堂风月都敛了眉。
她捻着巾帕颤,指掌中藏住的绣针几乎刺进血肉。
赫连允穿街过巷地走,幼鹰从楼檐上跌撞撞滑下,叫得啁啾。
他在鹰舍间来回逛,最终还是托起了那只圆滚的白色幼鹰。
阵前驯鹰,多半求的是迅猛善战,这只娇气,吃的也多飞得又慢,没一处讨得了好,但也被赫连聿供着养了不少时日,连肉条都得磨碎了一点点喂进去。
平凉侯年少痴心错付,总喜好托着腮去看穿青衣的郎君,这一朝鹰啄了眼,大价钱买回堆鸡崽,好在总归有只扑腾腾的鹰崽,算是没埋没贩鹰郎君的一身青衣和苍松容貌。
他掂着鹰脚往花舫上去,隔过轻飘飘的烟水纵身一跃,悄无声息没入其间。
周郎君万事懈怠,除了一日三餐皆不过问,交托去向的事难得能挂在心上,今早恍恍惚惚地翻身下床,还要扯着外袍一路歪斜地走到前堂,丢一声「今夜花舫」,再摇晃晃瘫回床榻,睡到日上中天。
南郡公子多得是风流人物,纨绔里情份混着金珠散,这人倒是乖巧,半脚踏进黏糊烟水,还要清清白白拎着袍角回。
房内的琵琶声落了还有三分余味,周檀卸了力,原物归原主。
裁了芰荷缀衣裳的姑娘颤得更甚,血珠连串地坠进脚下的罗裙和软毯。
周檀扫过裹着厚重毛皮的床椅,轻声叹息:“凉州伎,江南音。
姑娘到底从何而来?”
青菏绞着牙仰头看,眼底红得灼人却不落泪:“东舟宋家,坐不改姓。”
士子门阀的男女,似乎总是一心想着破了头,干净送命便是。
总是不晓得这人心痴缠的地界,误入其间的干净人物,比本身生在泥泞的无望之人,更易被泼上满头粘腻的血与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