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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体逐渐停止了颤抖,此刻我已经被他拉到了阳台边上。
那个管家对保安和校领导的吼叫威胁置若罔闻,只突然抬头很凄凉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纵身一跳,衣襟带着他临终前最后一句话擦过我的耳畔。
“你不是他。”
他说,“我爱你。”
我在他头颅砸到地面的前一秒被老师一把拉走遮住了双眼。
接下来是整栋楼层此起彼伏的惊呼和尖叫,再往后老师对我长达数小时喋喋不休的安抚,我妈脸色苍白赶来接我的蹒跚步态还有萦绕耳际不肯散去的鸣笛声在我那一天的记忆中交织成了一片混沌。
我是在那时候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十分冷漠的人,这件事整个过程中,无论是旁观者如老师,亦或是参与者如我妈,似乎每一个人所受到的心理冲击都比我更大,我在情绪稳定下来过后心中便没再有过什么起伏,仿佛灵魂只是旁观了一场高潮迭起的戏剧,而主角凑巧是我的肉体。
我依旧每天独来独往地上学、吃饭和玩耍,我的生活轨迹和爱好习惯并没有因此受到任何影响,只是周围同学邻居看我的眼神与过往有了些不同,但这对我而言完全不足挂齿,我那时从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大不了只是让我从孤僻变得更加孤僻。
我想我能做到如此平静,大概率是因为我没有亲眼目睹到那位管家的死亡。
因为两年后我目击了肖禾在同样的位置跳楼而亡时的惨状,自此那一幕成了我一生中永不消散的噩梦,亦是我性格从一种极端扭曲成另一种极端的开始。
小升初的时候我妈问我是要继续在这所私立学校就读还是转学去生活条件不太好的市一中,我毅然决然选择了后者。
我妈听完我的回答以后眼里难得地泛了泪光,她摸着我的脸,明明面前就我一个人,嘴里却不知道哽咽着在骂谁。
“我儿子才没病。
他开不开心难不难过,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委屈坏了,你们欺负他不爱说话。
他不说你们就不知道。
你们不知道,我能不知道?你们又不是他妈。”
我的吃穿用度与多数公立学校的孩子有着或多或少的差异,加之我从小到大交流得最多的只有对我唯命是从的保姆,于是那些久积而成的语气和态度总在不经意间也被我带到了与新环境里的同学相处的习惯中。
时间一长,我又成了人群里傲然独行的那一个。
初一下学期开学,肖禾转学而来,落座到全班唯一的一个空位上,成了我的同桌,我人生中的第二个朋友。
他和我所遇到的那些同龄人不太一样。
以往不是没有过想要和我做朋友的小孩,可我脾气实在太差,任自己怎么被讨好,对谁都爱答不理。
肖禾的耐心简直好得出奇,打挨着我坐开始,什么都会事无巨细地关心和照顾,从作业上交时替我一道一道检查错题,到课间做操结束后第一个跑回班里为我接好温水,即便我从来不喝,他也永远乐此不疲。
明明跟我同岁,却温柔得像个哥哥。
班上开始起了些不好的言论,起初我没有在意,慢慢地,只要肖禾同我一起,周遭就会吹来带着些刻薄与嘲讽的眼风,伴随着四起的窃窃私语。
这种置身舆论中心的感觉我再熟悉不过。
我曾从五年级那一场事故后忍受了长达近乎两年这样意味不明的眼神与议论。
可每当我看向肖禾企图通过对视证明自己所感受到的不是错觉时,他总面无波澜地回望我,带着他一贯的温文尔雅的微笑,那笑就是在直白地回应我:“你想多了。”
验证我心里想法的那场架打得猝不及防。
公立中学的厕所没有隔间,那天我在最后一个蹲位照例倒掉自己从来不吃的牛奶燕窝粥,还没起身,门外有人走了进来。
“你看肖禾那样,上赶着给人写作业,人家稀罕嘛?”
“不知道的看他那样,人家还以为他是夏泽他哥呢。”
“还哥,”
那个人哼笑一声,“真以为自己和夏泽长得有点像就能跟人做兄弟了?那夏泽眼比天高,看得上他?顶多是个跟班。”
“跟班也看不上啊,他那点头哈腰的,跟狗也就差根尾巴了。”
我蹲在原位仔细想了想,临走前数学老师突然通知要交作业,而我昨天确实忘了做,所以今天第一次开口请肖禾帮忙。
至于像狗的问题,我决定亲眼出去看看说话的人差不差那两根尾巴。
他们在小便。
我把手里的餐具盒盖分开,将最尖锐的棱角对准他们的后脑勺,蓄力下起死手朝他们掷去。
救护车来的时候我正坐在教室重新誊抄昨天的数学题,走廊上面若干老师的脚步声纷杂混乱,有胆大的跑到后门去听墙角,说是有人在男厕发现了我们班两个同学晕倒,身边满地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