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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我搬回那个三十平的公寓,梁川和我正式住在了一起。
此去经年,茫茫人海,我再没遇见过夏峰。
梁川开始拿着我的身份证去各个地方做兼职,有时是安检,有时是搬运工,有时是高级餐厅服务员。
这取决于每晚他问我第二天想吃什么时,我给他的答复。
我曾经询问过关于他自己身份证的事情,他不是告诉我不见了,就是告诉我他是黑户,更多的回答是直接闭口不言。
开始挣钱之后他不再让我在学校食堂吃饭并且很自以为然地照顾起了我的饮食起居。
我多数时候对饭菜都没什么要求,可他总能每天中午和晚上踩着我放学的时间点赶回家,变戏法似的打开手里的保温盒让我每顿都吃到不一样的口味。
甚至有几次我晚自习下课后,能看见他穿着还没来得及脱下的燕尾西装从厨房里给我端出一盘刚煎好的牛排,有时也会是鹅肝或者别的,如果他的脸上神色再高傲一些,那他身后往往还藏着小半瓶红酒。
家里没有规规矩矩地开过伙,我却常常吃得比寻常人家还要丰盛。
梁川给我买了一个手机,里面只有一个号码,我拿到手里的时候想再多加几个人的联系方式,坐在床上苦思半天也想不出还能再加谁。
五月下旬的周五,我向班主任请了一天假,在路边花店买了一束栀子花,临走时突然想起脖子上的项链,特意回家取下放在衣柜抽屉里,然后给梁川发短信,让他今天不用管我吃饭。
确定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我拿着那束栀子花,换了一身黑色的衣服,去往小别山墓园。
墓碑镶嵌着的照片上的人笑得一如当年温柔莞尔,我一路走走停停,到的时候快下午两点左右。
墓前已经被打扫得很干净,我伸手去擦了擦墓碑,没有一丝积灰。
旁边地上搁着另一把开得正好的栀子,花香浓郁沁人心脾,看来夏峰已经来过。
又或者他从来没有离开。
我抱膝坐在墓碑前的空地上,对着墓碑上的照片笑了笑,说:“妈,我来看你了。”
我絮絮叨叨开始说起最近发生的事,说起梁川,说起夏峰,说起月考周考的成绩和对往后所有的预期。
说到最后说无可说,我开始三年如一日地告诉她当年没来得及在我这里听到的事实和解释。
十五岁那年的安宅,代表着阳光,梧桐和一个少年,我亏待过那个曾向我献上一捧向日葵的夏天。
那是我妈离职前的两个月,由于九龙赌场人事混杂,交接工作十分繁复,她把以往一个月去一次安宅的汇报改为了一周一去。
当时夏峰忙着一份竞标,恰好要去国外出差两个月,安家老爷子为人和蔼,我妈每次汇报便带上我一起去安宅。
那时我耳濡目染对安家的情况有大概了解,我妈为了防止我到安宅说错话也在第一次去的路上给我大致讲了一下安家近况。
安老爷子只有一个独生女,自小被当成掌上明珠养着,后来年纪轻轻就嫁给了自己的大学同学,可安老爷子并不喜欢这个上门女婿,连婚礼都没亲自出席。
即便后来安家小姐怀了孕,一家人相处还是十分难堪。
几年后安家小姐难产而亡,临死前求着父亲容自己丈夫在安氏有个名分。
女婿或是贪图享乐,不愿净身出户,真就占着妻子临死前给自己求来的空头职务,忍气吞声在安家兢兢业业当了许多年鳏夫。
安家孙子随母姓了安,取名安凉,由安老头子一手带大,小小年纪做事狠决手段老辣,刚成年就开始全盘接手安家大小事务,我妈辞职正在这个时期,说是向安老爷子交接产业,实则都是在一旁的安凉接手处理。
我仍记得我第一次到安宅逛花了眼的情景。
大小院子相互打通,但之间的小路连廊又错综复杂,每个院落亭子都有不同的名字,我像逃脱迷宫那样一路心猿意马,最后在一个不知名的园子里走到了死路。
比起其他装饰繁重的院落,那一个显得尤其荒败,除了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以外,就是秃地。
梧桐树树干十分粗壮,挡住了小半面泥墙。
我绕过它走到树后,眼前所见至今都难以忘怀。
我在梧桐树后看见一道小铁门,铁门以内目光所及之处是一片怒放的向日葵。
那时正逢残阳西下,满地的向日葵像覆了一层血红的薄纱,光色交织,妖冶张扬。
我被美得说不出话,愣在原地足足十几分钟,最后冷不丁被头顶一声嗤笑唤醒。
我大梦方去般抬起头,梧桐树枝繁叶茂,光影斑驳的横纵间,我只看到二楼窗户里一个转身离去的后脑勺。
回去的路上我被骂得很惨,母亲说安宅哪是让你随便乱蹿的普通人家,在这样的地方,要谨言慎行再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