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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现在也该满周岁了吧?不知道你有没有教他叫你爸爸?她还习惯吗?有啼哭不止要娘亲吗?我无福分,没办法听到她那一声娘了。
你给她起了什么名字?我更想知道洋文的那个,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听你告诉我。
她有没有成为你的累赘?如果有,实在抱歉了,这实是我不得已之举。
四个月前,他死了。
那晚屋外狂风骤雨,我在阁楼里听,直直听见他喊了一夜。
第二天我下楼,看他被草席一裹,就带走了。
我看到他深陷的眼窝里,眼睛瞪的大大的,眼球恐要掉出来。
不知是不是被那样的惨状吓着了,当晚我便发了高热,一病不起,直到现在都没办法下床。
见你之前,郎中说我或许能撑到来年开春,现在,他看了我,只剩下摇头叹息了。
昨夜北风又紧了些,我醒转,居然觉得身体大好了。
于是我知道,是时候写这封信了。
许霁,你不欠我什么。
新旧更替本是世间常态,参天大树,总要落走病死的树叶。
是我欠你的。
是我自私地塞给你一个不相干的累赘,做你锦绣前程里的绊脚石。
我这一生,被教导知时务,识大体,只自私任性过两次,这是第二次。
说起我的后事,我实在想不到人托付。
前几日,曾经学堂里的肖毅来看了我,我想,就拜托他料理了我的后事,也只能拜托他了。
我向他问来了你在法兰西的地址,我会试着把这封信寄出去,若真能寄到你手里,就算天意让我得以跟你告别。
就算天意,让我能够把情义说尽。
1914年冬
今朝敬上
1934年冬罗莎蒙德
“情义说尽”
这四个字,有晕开的墨痕。
兴许是她垂泪。
不知不觉间,有冰凉在我脸上滑落,泪水滴在纸上,墨干已久,没有把“今朝”
这两个字晕开。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原来不知不觉间,母亲的名字,已经在我身边流连这么多次。
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结识了我那个在记忆里晕开的母亲。
我的手脱力了,信纸被风扬起,悠悠地在窗前打了个转儿。
突然,一只苍劲的手抓住了它,让它不至于飘出窗外,飞走。
父亲提前回来了。
或许是刚刚太过动情,我连他在我身后站了良久,也没有察觉。
预想中的责骂与怒火并没有到来,他安静地站在我面前,看着我,像黑白的默剧。
房间里的挂钟的整点报时打破了死寂。
“走吧,我们下楼吃饭。”
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可以剪掉的无用胶片。
“我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