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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乔阳说着,再次停下来。
“先是我小叔,天天哭,一刻都停不下来。
然后是我爸,下楼的时候摔断了腿。
我奶奶那时候总抱怨屋外头的大槐树把太阳遮了个严实,害得屋里一点见不着光,成天阴沉沉的,大白天也要开灯。
但这都不是最恐怖的,我爷爷说,搬家小半年后,也就是来年的三月份,骆家周年祭的那天,发生了件事儿,差点把他吓掉半条命。”
走南闯北全世界到处玩儿的人深谙讲故事的门道,他进入高潮前都要留点儿空白,好等着听故事的人自己先把情绪酝酿到位。
趁这个工夫,吴乔阳细细观察了圈桌上人的表情:田甜咬着嘴唇,肩膀在微微发抖,她显然已经被吓到,一会儿说完,十有八九要叫出来;赵维桢这次听得比上个故事要更投入些,两只眼睛紧紧盯着他,把急促写满了整张脸;神棍情侣则面色沉重,也不知道他们想到了哪方厉鬼,不过他估摸着,等故事讲完,他们肯定是要再摆弄一番。
这桌上的人里,表情最微妙的是江伊。
吴乔阳之前在n市和江伊有过一面之缘,虽然人家把他忘了,可他记得十分清楚,因为这人和自己之前认识的都不一样。
那天江伊对面分明坐着个渣男,但她照样保持着理智冷静,没有情绪发泄,一字一句都在认真讲道理。
就算是自己听不太懂江伊举的例子,可这完全不妨碍他发自肺腑地信服这个女子。
在他的人生经验里,理智和客观是十分稀罕的品质。
吴乔阳心里暗搓搓地期待着江伊对自己的故事有什么评价,总想侧头,却又不得不忍住。
按平时,吴乔阳绝不是个性情敏感、脸皮薄的人,只是今天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就顾虑特别多,生怕多看几眼就让人家觉得他轻浮冒犯,最后留下个坏印象,所以只在故事进入高潮时急匆匆地扫了一眼。
可就这眼就也足够,他发现江伊的眸子里满是专注,应该对这个故事有兴趣,但嘴角抿着微微下掉,像藏了几分烦躁。
她既想听下去,可又感到不耐烦——这混杂的情绪就很奇妙了。
吴乔阳更加好奇江伊对这个故事的想法。
“那天我爷爷在睡午觉,迷迷糊糊地就听到有人‘咚咚’地敲窗子。
他想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完全动不了了,接着屋子里就越来越冷,那股湿冷渗进骨缝,冻得人牙齿打架。”
吴乔阳说着故意搓了搓胳膊,表现得像是胳膊起了层鸡皮疙瘩,“我爷爷挣扎了半天也就只是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他看见窗户外的大槐树上坐着骆家的大女儿,她穿着那时候人最喜欢的白衬衫、军绿色裤子,黑亮的麻花辫搭在肩膀上,一张消瘦的白脸上,两只眼睛又圆又大。
她死死地盯着屋里,我爷爷也看着她,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忽然那女的扑了上来,脑瓜子撞得玻璃‘咚咚’两声,一边撞一边叫‘救命,救命’。”
在外面见多了各式讲故事、侃大山的,吴乔阳总结出自己的一套门道,所以开腔自然也能轻易地把周围人的注意力拉在自己身上,配合有节奏的停顿,就让人特别有氛围感,像自己就在他的故事里,在昏黄的灯光下,能看到213老房子里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