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泽只唏嘘了一会儿，然后才恍然大悟，恶魔不应该有同情，于是甩甩脑袋，将仅有的一点担忧也甩了出去。

在解决了饥饿问题之后，沙缪似乎才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其他，他注视着忒瑞亚，就这么目不转睛盯了许久，才问了出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吗？关于契约的事。”

忒瑞亚终于舍得放下那迷人的报纸，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我想我还尚不具备未卜先知和通晓古今这些功能，我也是在后来才认识到你身上还背负着另一个恶魔的契约，并且在不久前才重新认识了那个恶魔，他比我想象得更恶趣味。”

他停顿了一下，又斟酌了片刻，现在看来，实在是不好判断，他抹去沙缪灵魂上的印记到底是好是坏，正如玛吉玛娜所言，这个印记表明他是某个恶魔的眷属，死后会自行到那个恶魔身边，一定程度上算是限制自由，但同样的，就像玛吉玛娜曾被灼烧一样，这个印记也会保护他免受其他恶魔侵蚀。

“早知道这样，我可不会单单只是拧断他的脖子。”

他最后自言自语着，声音小到如同嗡嗡作响。

不知道是不是朋泽的错觉，他总觉得沙缪在听到忒瑞亚的回答以后有那么一瞬间的欣喜，他那灰白的眼眸似乎亮了亮，但很快又归于沉寂，让人怀疑只是看错了。

吃饱喝足，沙缪站起身，像是对着玛吉玛娜，又像是对自己说:“我需要好好睡一觉，然后去玛伊城里，我得成为一个出色的驱魔师。”

他好像已经忘记了从他人口中得知的“真相”

，准备继续沿着早已定好的目标前行。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朋泽才缓缓挪动到忒瑞亚的身边，小声同他嘀咕:“我觉得他是疯了。

你有没有听说，那些遭受重大打击的人，会一时间无法接受，陷入自我否定的阶段，接下来他就该大喊大叫砸东西了。”

忒瑞亚看上去毫不关心，无动于衷，朋泽有些着急:“你不打算做些什么吗？他要是疯了的话，我们也没法好过吧？”

嫌他太吵了，忒瑞亚终于开了口:“我不觉得他是那么脆弱的人，他对生的渴望比你想得更热烈。

另外你如果担心他的话大可以直接说出来，或者在他面前表现出来，你放心，我不会嘲笑你的善良的，嗯，这是项美德。”

没有人会把恶魔跟美德摆在一起，鉴于他前科累累，尽管忒瑞亚显得如此真诚，朋泽依然认为这是在讽刺。

可惜对于恶魔而言，实力是第一，于是他又默默咽回了怒气，在心里又给他记了一笔。

忒瑞亚确实相信沙缪不会如此脆弱，也觉得幕后之人不会让他这么快就谢幕，甚至连最初定下契约的那个恶魔，在其中参与了多少都不得而知。

他习惯了置身事外，卷入其中纯属意外，可这种被算计的感觉依旧令人不爽。

虽然他更好奇，把他召唤出来的那块石头，原本准备召唤的人究竟是谁。

雾湖

玛伊城里的驱魔师协会最近有一位备受瞩目的年轻人，他自称瑞，没有姓氏，来自一个偏远的地方，饥饿带走了他几乎所有的家人，而他也是在巧合之下才发现了自己的天赋，一路辗转最后来到了驱魔师眼里的圣城玛伊。

他为人有些腼腆，不太爱说话，但绝对是一个热心帮助的人。

如果不是饥荒，他应该会长成姑娘们最喜爱的那种类型，而不是少年白发，难以掩盖的消瘦与憔悴，这一点让姑娘们有些惋惜，但是更加同情他的遭遇。

朋泽会选择合适的时机回到沙缪的义眼里，其余的时间在珀瑞家族的宅子里恳求忒瑞亚改造一下他那不堪入目的躯体。

沙缪没能如朋泽所想崩溃掉，他始终冷静得不像是个人，还开始认真经营起了驱魔业务，每天早出晚归，一次又一次挑战着人类极限，即便是在玛吉玛娜的精心照顾下也难以像个健康人。

于是朋泽改了想法，他也许是想通过过劳死这种没有太大心理负担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一生。

但是这个看法遭到了玛吉玛娜无情的嘲笑。

沙缪回到自己的房间，刚脱下了染血的外衣，就看见某个恶魔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了他身后，他始终是学不会敲门这项礼仪的。

“尖叫女妖的爪子有剧毒，会让伤口无法愈合，在猎物死亡之前都会让他痛不欲生，即便是你也无法完全无视，你为什么不考虑问问我呢？”

他盯着沙缪后背上那三道伤痕，虽然它们已经在以缓慢的速度愈合，但还是有些恐怖。

他叹了口气，有些感慨:“你已经有三个月没有向我提出交易了，商人也是需要开张吃饭的。”

“依赖你不是什么好事，在教堂的时候你就这么说了。”

沙缪无情拒绝了他，“更何况，我并不觉得有多么痛苦，虽然失去了一只眼睛，但是你给我的痛觉抑制确实很保值。”

忒瑞亚顿时哑口无言。

他突然觉得，给商品加上一个有效期限才是商业恒久繁荣的保证。

突然闯进来的客人没有让沙缪停止换衣服，他旁若无人地解开那些染血的衣物，换上轻薄的睡衣，准备去冲洗一下污渍和疲惫。

忒瑞亚却想着刚才看见的斑驳后背微皱了眉头，伤口会很快愈合，但是新长出来的皮肉还是会有些颜色区别，那些密密麻麻快要变成花斑的东西，就是曾经伤口存在的印记。

就算有痛觉抑制和快速愈合，也不会有正常人想着给自己惹一身伤。

他按捺住自己许久未曾萌动的怜悯，转而问起其他:“你是不是接下了讨伐湖中鬼魂的悬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