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点怕见到陆呈奚，怕自己和他在一块儿多待一会儿就又会吵架，上次在洗手间里他一上头什么话都说出口了，再面对陆呈奚免只觉得难堪。

从没想过有一天，和陆呈奚多待一分钟多说一句话都让他如此窒息，姜沅咽下满怀酸涩，径自拎起装满蔬果的桶往小羊群走。

不等他走出多远，身后忽然伸来一只手把颇有些重量的桶拎走，姜沅被惊了一跳，发现陆呈奚竟然跟了进来。

“我没什么事，帮你拎过去，”

陆呈奚低声道，“要喂羊对吗，走吧。”

他怕姜沅拒绝，说完兀自拎桶就走，姜沅有些头疼地望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跟了上去。

草坪下的泥土松软，他们平时工作时会穿短雨靴，姜沅低头看看自己的靴子，又看看前面陆呈奚脚上的皮鞋，鞋跟已经带了不少泥土，还沾着草屑，以陆呈奚的洁癖程度，恐怕回去后会毫不犹豫地扔掉这双昂贵的鞋。

姜沅悄悄叹了口气，快步追上去道：“我自己来吧，草坪很脏的，你别往前走了。”

他示意陆呈奚看脚下，有草覆盖的地方还好一些，再往前的小羊领地早就被那些啥都能啃几口的小可爱啃秃了，一脚踩下去全是混着羊屎蛋蛋的泥土，陆呈奚怎么受得了。

没想到陆呈奚只是脚步一顿，垂眸看了一眼又再次抬脚：“没关系。”

陆呈奚打定了主意要跟着他，不管姜沅是喂羊喂马还是给狗子们刷毛，他就闷不吭声地跟着，有些笨拙地学着姜沅的样子拿梳子在狗狗身上扒拉，他没做过这些事，生疏地握着梳子不知道从哪里入手。

小狗们平时亲人亲惯了，一窝蜂往他身上扑，在羊绒衣服上留下浓墨重彩的小脚印，体型大一些的站起来甚至和人差不多高，吐着舌头口水乱飞，姜沅看到陆呈奚嘴角都抿成了一条直线。

本来想等着陆呈奚知难而退，可现在看到他被小狗包围着的局促模样，姜沅莫名有些心软，好几次想替他拦一下，最终还是忍住了。

长大不少的蛋仔在他身边等着吃肉干，半天没等到，看到两脚兽心不在焉的，着急地在他脚下直哼唧，不住地拿脑袋顶他的膝盖。

姜沅一个没注意被蛋仔撞得踉跄一下，身体倏地往后倒去，正要摔个屁股墩时腰被人一把捞住，整个人被稳稳抱住，陆呈奚的声音在他头顶上响起：“没事吧？”

姜沅呆滞了几秒，手忙脚乱地想站稳却保持不了平衡，最后还是扶着陆呈奚的肩膀才勉强站直，他一站稳就退开几步，尴尬得恨不得让人拿个锤子把自己锤地里算了：“没事，谢谢。”

陆呈奚右手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怀里就空落落的，他垂下眼眸，右手悄悄收紧：“你没摔跤就好。”

他说着捡回甩飞的梳子，继续蹲下给小狗梳毛，以此掩饰心中的失落。

从前姜沅走路总不看路，不是绊花坛边上就是踢着小石子儿，每次都是陆呈奚眼疾手快把他捞住，弄得陆呈奚一度以为他是扁平足，总要教训他一顿。

姜沅也不当回事，反而很会耍赖：“反正有你在我摔不着。”

陆呈奚于是下决心让他狠狠摔一跤涨涨记性，可下一次姜沅绊倒时他还是会习惯性地先把人拉回来。

他和姜沅之间那些琐碎的过去与现在的对比太过强烈，强烈到陆呈奚不住地看自己方才握空的手，他莫名恐慌起来，仿佛伸出手去却怎么也触碰不到他想抓住的人。

两个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站在一堆小狗之中，陆呈奚不好过，姜沅也没好到哪里去，旁边的人存在感太强，哪怕一句话也不说，他就心神动摇。

这段时间以来他自以为建立起的防线，被陆呈奚轻轻一碰，就毫无抵抗力地全线崩溃，他忍不住去猜陆呈奚的心思，脑海里跑马似的。

也不是没想过陆呈奚想要挽留他，可姜沅自己都没法儿说服自己，凭什么过去那么多年陆呈奚都不喜欢他，等他决定放弃离开了，陆呈奚就忽然喜欢上他了？

他拍拍自己的额头甩走这无稽的想法，再次提醒自己保持清醒，陆呈奚几次三番地来找他，可能出于愧疚，可能看在过去那点情分，甚至因为叔叔阿姨的缘故，不管是什么原因，总归不会是因为喜欢他。

千万，千万不能再变回从前那个样子了。

想起贴在客厅里的“抵制恋爱脑宣言”

，姜沅在心中默念三遍，深深吸了口气，面对陆呈奚道：“我们，找个地方谈一谈吧。”

临近中午，人都集中在山顶的烧烤区或者小动物园里，别墅区几乎没什么人，姜沅和陆呈奚一前一后地走在小路上，周围是稀疏的树，港城的树冬日不落叶，中午的阳光便透过摇曳的树顶投射而下，光斑落在姜沅的头发上，肩膀上，再落到陆呈奚的眼睛里，让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拉前面的人。

手腕被拉住的瞬间姜沅便停下了脚步，他一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抬起头才发现他们俩正好停在一段岔路口，一端通向更深处的别墅区，一端往山上去，还有一端则是他们的来路。

触碰到姜沅时陆呈奚整颗心都悬起来了，生怕姜沅像之前一样对他闪躲抗拒，庆幸的是姜沅虽然停下脚步，却没有甩开他。

陆呈奚提着一口气，心里万分不舍得还是缓缓松开了握着姜沅手腕的手。

他心中忐忑，张口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平时在生意场上如鱼得水的陆总这会儿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在来时路上想好的那些词全哽在喉舌之间。

他应该先和姜沅道歉，为他毕业那天的事和后来发生的一切，然后告诉姜沅他现在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