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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子之间的往来,总要有几番三推四却的客套唱和,周煜被他一针见血式直接怔了一怔,随即道:“说来惭愧,在下听闻群芳小会上人才济济,便存有相交之心,行此无礼之举,郎君不要见怪才好。”
群芳小会前,士子相交互为唱和早为心照不宣之举,倒不能怪周煜来得仓促。
他来访对象若换一个,早在他说出第一句话时早早默契报出自家家门来历,然后是好一番把盏言欢。
谢容皎这才知悉他来意,好心提点道:“怕是要令兄台失望,我非此次参会之人。”
他婉拒之意已在话中字里行间清晰无疑透出来,不料周煜愈发来劲:“郎君莫要自谦,能得受邀一观资格之人,哪个不是文成武就?今日算是周某撞了大运,敲开这扇门。”
谢容皎:“当不得兄台谬赞,我不过占出身的便宜。”
他差点没把送客二字直白写在脸上,心有七窍的玲珑士子却好似根本不曾听懂他语中暗示,甚至一刻怔愣未有过,自顾自眉眼飞扬说下去:群芳小会上文比的辩题以释教为题,论释教在九州传道好坏,我私以为这题目出得极妙,大至社稷江山,小至民生百态,玄如奥义道旨,皆囊括之中,不知郎君可有兴致听我浅见?”
当今天下虽学说百家纷杂,终究是三家影响最大,流传最广,为儒、道、佛三家。
相较九州本土立说的两家,起源西域流传而来的佛家饱受争议。
尤其连年来战祸不断,流离失所者比比皆是,佛家积德行善为转世一说,于其无异是溺水之人抓住的稻草。
同时在士林中批判着有之,赞赏者有之,两极争吵至今,未出结果。
谢容皎维持着八风不动的状态:“兄台,我修习剑道。”
谢容皎外表不像极了剑修,内里却与大多剑修毫无二致。
他只是个仅仅装得下打架,满心满眼里想着一剑破万法的庸俗剑修,为什么要听人祥叙三教道义,逐条分辨好坏,受这些折磨?恰是此时,厅堂后面屏风悠悠然转出条人影,周煜未来得及起身见礼,便听那人对着谢容皎道:“阿辞,我说怎么找不见你,分明说好这个点与我练剑式的,还是你求了我好久的。”
谢容皎如释重负,顾不上与他计较自己什么时候求了他好久,歉然对周煜道:“如兄台所见,我应跟随供奉学剑式在先,怕要失陪。”
周煜当然不好纠缠下去,理解地笑道:“本是我唐突,打搅到郎君,郎君不计较已是极大量。”
待他走后,江景行向谢容皎笑道:“阿辞,如何?我这围解得及时吧?”
“及时。”
谢容皎发自内心,“说来奇怪,我已与那位周兄明言过我不是参与群芳小会的同道中人,他兴致却不增反减。”
他终年与江景行游历在外,对谢家家业全不在意,不消说会对世俗官场权力的暗潮涌动上心。
江景行反看得透彻,闲闲道:“能结交参与群芳会的同道之人固然好,但他们结交为的本是将来助力。
能得请柬之人少说是权贵出身,寻常同僚给的助力怎及得上权贵青眼。”
谢容皎恍然失笑:“原来如此,恐怕接下来还有得人来访。”
他望向江景行,眼中殷殷期盼之意把他心思卖得一干二净:“说不得要麻烦师父唱两场红脸替我解围。”
这到底不是什么光彩行为,谢容皎亦觉不好意思,衣袖被他揉皱成一团,但一想到真要与人清谈的头疼,他犹豫两回,仍是不假思索把自己良心卖得干脆。
他贯来疏寒清远,鲜少流露出这样少年气面对着长辈的撒娇姿态。
正是足够的亲近信赖,方有这样的柔软直直戳人心肺。
江景行被他那么一望,心早软成一滩水,让他指东绝不打西,偏偏要故作镇定:“尽管交给我。”
随着清风穿过无数回廊拱桥,雕梁画门,在萧萧植被之间,周煜长身而立。
他脸上表情是与飒飒秋风,疏举荷叶如出一辙的淡漠中带肃杀,全然不见小院中装作听不懂谢容皎直白拒绝,厚着颜要凑上去的士子模样。
“谢容皎其人,我大致有一二了解,让他放心,事情我会办好。”
他对面之人声音尖细,有种不男不女的古怪腔调:“周郎君大才,我和主上皆是放心的。”
他意味深长:“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呀,此时若成,周郎君飞黄腾达自不用说,连带令堂一道消受郎君的好福气,祖上增光啊。”
周煜无声讽笑,袖底双手紧握成拳。
累人家室,你们主上也就这点本事。
他心底嘲弄地想,怪不得这辈子注定只能做条伏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