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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罕见弯了弯唇角:“求之不得。”
荒人杀人以证道,满手杀孽,北荒中的流寇悍匪更是其中穷凶极恶之辈。
杀而后快。
越过以藩屏周的节度使藩镇,便是北荒境内,北荒多凶险,方临壑不敢付之大意,宁可暂在周室与北荒接壤处的一处小村歇息一夜,养精蓄锐后再入荒原。
他们这边刚收拾完毕,远处来了群佛修。
光头和夕阳相映太过瞩目,大老远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谢容皎认命地叹了口气,拉住江景行低声道:“师父,我们答应过杨掌门要护剑门弟子北狩一行周全。”
意思是你身上还担着剑门的名声,可别把人家佛修欺负得太狠了。
北狩(三)江景行对着身前一堆被阳光照得噌噌发光,闪亮似佛祖金身的光头满脸深沉。
怪不得自己早上摇出个上乾下坤的天地否卦象。
天地否,主前路闭塞不通。
如他们所暂且栖身的这类小村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藩镇景况好时能保则保,保下来还能写个邀功奏折伴着歌功颂德真假难辨的戏文一块递到镐京:不好时村子位置微妙得紧,狄人杀狄人,有什么好说的。
村庄里的人也练就一手见风使舵,顺风耕种逆风跑脱的好本事。
逢上十年一度的秋狩,秋狩结束后,北狄土地找不出一寸干干净净没被鲜血侵染过的,村民们自然逃得飞快,不忘搬上家当,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留。
有剑门弟子懵懵懂懂道:“既然艰难至此,为何不搬走?”
陆彬蔚:“是不能搬。
你看这屋舍即知住于此地的村民穷困,怕无一技之长傍身,只会种地而已,到其他地方去哪来的地种?难能谋生,不如留在此地伺机行事,尚有生机。”
说话的弟子叫裴茗,能被挑出来参加北狩的弟子无一不是天赋出挑心性上佳之人,否则和送菜有什么差别。
裴茗和他这个年纪满脑子想着飞剑升仙的少年一样,难以想象世上还有这样窝囊没用的人,细一想又觉得陆彬蔚的话颇有些沉甸甸的有理,茫然啊了一声:“您懂得真多。”
江景行虽不着四六,好歹是裴茗那个年纪经历过来的,区别是裴茗想着御剑飞仙,他想着天下第一,插话道:“别听他瞎说,说不定人家恋旧不想走,或者满怀一颗爱国之心,誓死捍卫大周的每一寸领土说不定也是有的。”
裴茗脑筋转了过来,感同身受般道:“要是谁想抢剑门的地盘,我肯定也不会走啊!”
方临壑的眼光冷飕飕似出剑时带起的劲风般飘过来。
这回连谢容皎都看不过去:“师父,优游阿兄说得的确有理。”
这样想裴茗就十分同仇敌忾,自觉有“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的胸怀:“等我修为有成之日,定要挥剑斩退荒人,让他们理直气壮待在自家地盘上。”
陆彬蔚微微一愣,那张普通到最多称一声五官端正的面容温和。
其实裴茗不懂那些农民想什么是正常的。
他自小活在飞天走地的神通里,活在先辈光辉万丈的传说里,活在师兄师姐和自己问鼎天下的雄心里,哪里懂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是个什么滋味?哪里懂有人为了几亩贫瘠薄田,宁可在此处朝不保夕一辈子,也不收拾行囊潇洒行路,也不向那些宵小贼寇一剑斩去?不是说他这样不好,不是说此地农民有多好,该是多为生活所迫本性善良淳朴的好人。
只是谁不是活着呢?谁不是为了活着呢?谁不是为了活好一点呢?方临壑恨不得把小子无状,丢人现眼八个字摆在脸上:“既然如此,还不速速去练剑?”
裴茗脑子不好使,运气倒是不错,没等他来得及体会下方临壑式地狱练剑,恰好有佛宗弟子路过。
既答应杨若朴替他看护剑门弟子,江景行便将身上威压调整至大乘期,佛修中领头的年轻僧人向他行晚辈礼:“弟子无印无用,奔波至此累得一行人精神有些损耗,思及北荒险恶,欲暂于此处住一晚,不知长老可否应允?”
他长眉细目,面部线条柔和圆润,宛如神台上宝相庄严的佛。
这小小村庄今倒是蓬荜生辉,聚集九州四秀其二。
“有什么不可以的。
此地本非我之所有,哪来那么多讲究,莫非还要跑去问问逃跑的村民介不介意?”
江景行年少时被佛修说得多了,难得有机会借着剑门长老的身份训一训佛修,怎么肯错过?好在谢容皎及时递了碗茶给他,示意他闭嘴,从江景行嘴里抢救回了剑门形象。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的道德节操一直比江景行高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