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彦便起身欲走，谢承泽却又开口道：“殿下可也想家么？”

家？何处是家？诡谲暗涌的皇宫还是前世被围攻的恭王府？萧彦欲说还休，只简短一笑：“早些休息，睡一觉明日便都好了。”

还好，不过是稀松寻常的叙话而已。

自己比谢承泽位高又年长，大战之后疏导他几句鼓舞士气本就是应当应份的。

萧彦自忖，方才的表现虽然过于随和，却也并无超越身份礼数之处，便放心往回走。

走到拐弯处，仍记挂着谢承泽的状态，便停步回头。

谁知那一人一狗站在火边一直没动，巴巴地目送他走远。

这一回头，两厢恰好望个对眼。

不知是不是风吹篝火带来的错觉，隔着夜色遥遥看去，谢承泽本就清澈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阵亮光。

萧彦看得心慌，生怕被窥出端倪，匆匆对他点点头，加紧步伐走开。

片刻，常思明忙得脚不沾地般打边上经过，见谢承泽站着发愣，上火吆喝道：“你小子！

又不是棒槌，杵在这作甚！

滚去困觉，明日早起整编！”

原以为这小子会像平日般回嘴怼他，却见谢承泽自顾自地笑了笑，捋着狗毛似在回味什么，然后才慢悠悠往营房走。

常思明反倒担忧起来：“别是白日里战场上吓出癔症了？回头怎么跟谢家交待？”

一旁并行的骈士诚感叹：“甭说他个首阳到这嘴上没毛的小子，这场仗恐怕连你我都在后怕吧。”

复又摇头称奇，低声道：“可是那恭王殿下年纪轻轻，今日居然临危不乱，冲锋在前，实在令某刮目相看。”

常思明与随行的几个副将不由暗暗赞同：“大魏初始以武立国，果然天家血脉英武神勇，不当以常人年龄资历忖度。”

萧彦原本以为疲累之下会一觉睡到天亮，但出乎意料地，他梦见了前世的谢承泽。

初见（一）

建德二十三年，送夏节。

碧空澄净，云淡风轻。

送夏节本是南边雍国盛行的风俗，在夏末时分的夜晚，民间举行种类繁多的庆典送别炎炎夏日。

良辰美景，夜幕遮掩下，相互思慕的男女便借机剖白心意，缠绵幽会。

三世之前魏雍两国联姻，这风俗便渐渐传入大魏。

大魏原本民风循旧保守，但此节日却很受青年男女的欢迎，经年下来，这风俗便已就地生根。

——毕竟两情相悦、天然性情，终究难为礼法所缚。

那时的萧彦虽隐隐存了夺嫡的想法，却还未全然下定决心。

原本由良妃力主定下的婚事，恰恰在此时化为泡影。

努力安慰好愁苦啼哭的母亲，出得宫来，过了朱雀大街，听得马车外一片喧腾热闹。

萧彦心内烦闷，一时兴起，索性回府换了身寻常衣衫，混进送夏的游会里与民同乐。

知道他心烦，乐孟与乐季虽然反对却也不愿扫他的兴，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萧彦懒得打发他俩，路过面具小摊，随手拿了一个罩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