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巫风澜的身形过于醒目，对面终于有人动了动，朝这边看来。

此时雾气已没有一开始的浓重，坛阳化出人形，脚步未停冲他们走去，他说话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起伏。

“死的是谁？”

有人回了他一句：“西京，和厌明。”

巫风澜听出来这是莫离的声音，她朝他的方向唤了一声：“莫离叔叔。”

莫离在人群中朝她摆了摆手：“阿澜，不必过来。”

巫风澜在原地顿住，她化出人形，看着坛阳上前，似从无芥蒂一般沉声问莫离：“死的安详吗？”

莫离缓缓摇了摇头：“我来迟一步，没能在他们极尽痛苦之前结束他们的性命。”

坛阳十分平静，既没有斥责也没有安慰。

“把余下的尸骨殓回去吧。”

围着的人里有人蹲下身来，巫风澜再也忍不住，她走上前终于看清了此间的情形。

那地上躺着的，哪还有尸首啊，只剩几根连着血肉的残骨，整整七根，已分不清到底是谁身上留下的。

巫风澜咬紧了嘴唇，一股寒意直窜天灵盖。

西京，她记得，是个十七岁的羞涩男孩，每每见她出现在石堡，只远远的看着，未曾与她说过一句话。

然而这样的孩子，却在她提出要在敕勒原捉牦牛的时候，第一个站了出来。

厌明，曾偷偷骑巫风澜的马被撂倒在地上，虽然那时的糗样被巫风澜笑了三天，但小伙子自那之后却主动承担了帮她养马的活。

明明早上还鲜活笑闹的人，此刻竟已成了几根残骨，巫风澜想象不出来他们都经历了什么。

“怎么会这样？”

崇云在人群中将她拉了出来，低声道：“他们被魔气侵袭，短短半刻钟就由内而外爆体而亡。”

崇云没说的是，爆体之前他们还承受了体内骨肉被逐一腐蚀液化的痛苦，爆开的一刹那，像是打烂了一个绵软稀烂的柿子。

他们连挽救的机会都没有，甚至还来不及思考。

巫风澜看着莫离脱下了外袍，众人将拾起的尸骨裹在了他的衣袍里，便听他平静说道：“每一次魔气外逸，都会带走敕勒原里的生命。”

“妖兽，是它们首选的目标，因为我们身上有它们最想要的一缕人魂。”

他抬起头，眼神中不自觉露出一抹沧桑：“浪妖盟的人每年都在减少，光死于魔气侵袭的就有四十二个同族，今日，他们是第四十四个。”

坛阳哼了一声，接口道：“老狐狸，收起你那自责的损样，我们要是想离开敕勒原早就翻雪山去了，留在这里，不就是因为大家宁可死在这，也绝不出去给人当妖奴吗？”

人群中有人哀愤开口：“莫离大人无需自责，浪妖盟的人，就是死绝在敕勒原，也绝不向他们屈服！”

“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莫离在这片哀绝又悲愤的声音中哽声应道：“好！”

他们将西京和厌明的残骸埋在了石堡旁边，浓雾已渐渐褪去，像是受到了献祭的邪恶魔神，打算暂时放过这个孤弱的族群。

最后一抔土盖上的那一刻，巫风澜红着眼睛转身离去。

莫离在她身后悄悄叹气。

“怎么了？”

兰秀望着她的背影，问莫离。

莫离往外走了两步，低声道：“她心中不平，又存有大志，可这世间光有志气没有能力是什么都办不成的。”

兰秀道：“你教她不就好了？你不教她又怎知她没有那个能力？”

“她来的第一天，我就说过教不了她。”

莫离摇头，继而叹气，“她后来便一直不曾开过口，她有骄傲，我亦有骄傲，到底是没这个师徒缘分罢了。”

兰秀白他一眼：“我看你是作妖惯了，你不教，自然有人想教她，到那时你可别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