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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曾经提到母鸡的爱情。
我估计很多人看到那里就会嘁一声丢开,大伙儿都忙,谁有闲心听一个不相干女人的胡言乱语。
但是原谅我,我坚持自己的意见。
自来以为现代化养鸡场的恶毒程度超越了奥斯威新,一个生命从诞生到死亡只有区区49天——据说现今技术进步,又有35天之说——不见天日的49天,永远标本一样杵在原处,吃激素和闷睡。
很多鸡因此长了霉。
那不打紧,自动拔毛切割成胸、腿、翅、爪并冷冻后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他们只会乖乖掏出廉宜的价钱——在欧洲,现代化大生产的鸡比鱼起码便宜7倍。
母鸡的爱情……啊言归正传。
8月份为拍一组片子我去了江西婺源,一座分散着数十个曼妙古村落的小城,那里的鸡大约属前世烧了高香类,个子稍小而身形矫健,羽色暗淡轻黄如八月桂花,咕咕轻吟着在细雨中踱步;有时也呼朋唤友成群结对,共同在碧青的草丛发掘梦想中肥满的蚱蜢。
是的,然而他们仍然是鸡,最终的命运仍然得看主人是否够雅——主雅客来勤,丰年留客足鸡豚。
就是在那座鸡的相对天堂,我在借宿的农家堂屋里看见一张破损的旧报——是杭州《都市快报》罢,日期为2001年6月某日,应当是一拨杭州客在此借宿时遗下的,上面一整版是:在东北某县某街某巷,某大爷的公鸡与某二奶奶的母鸡真诚相爱了,他们日日捉双成对形影不离,旁鸡概莫能入,有了好吃的公鸡一定先让母鸡。
然而他们不过是鸡而已,有谁相信鸡的爱情?——你相信吗?所以当公鸡为母鸡摔断了两条腿之后,他的末日也就到了。
而母鸡,冒着零下30度严寒日日寻找着她的爱郎的母鸡,终于有一天倒在了一辆大货车下面。
大约编者自己对于这件事也底气不足,以为不是作者编来骗点稿费花就有点涉嫌无聊,故在编者按中郑重阐明:现今有多少人成天忙着婚外恋包二奶呵,你瞧瞧人家鸡!
我本来有点难过,可是看了这个不禁笑出来:将鸡作为情感楷模,是人类史上一桩堪以骄傲的事么?我妈妈告诉我,当年外婆她们杀鸡时都要念一支歌谣:鸡,鸡,你莫怪,你是人间一道菜,人家不卖我不买,人家不吃我不宰。
呵人永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族群,冠冕堂皇、师出有名、颠扑不破。
:神仙眷侣我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神仙眷侣,就像我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神仙。
我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神仙眷侣,就像我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神仙。
我曾经一度以为三毛两口儿是,在我特信白纸黑字儿的年纪,结果……也许三毛把他们编排得太好了,所以上帝要先把一个收回去考察一下真假。
后来又看中那对儿先是一堆儿拍电影后来又一块儿烧琉璃的张毅杨惠珊夫妇,可是这一回我不敢信仰得过分虔诚,以兔上帝又来添乱。
喜欢我的人终于冲我发火:“你总说不信不信,是不是非要到临死最后一天眨巴着秃睫毛看着我痛哭流涕才放心?”
我也觉着这样不好,一来挺累,二来万一真是辜负了人一片赤子之心呢?而且人说,心诚则灵,这话我信。
所以没人地儿也时常嘀咕:要不豁着信一回?其实现实里也不是没见过姿态好看的爱侣,我大舅夫妇就是一例。
常常对青春貌美的卿卿我我嗤之以鼻,可是绝不敢怠慢历经岁月考验的美丽:他们早已过了金婚,可是至今热衷打情骂俏相思成灾,走进他们位于南京夫子庙附近三房两厅,那种处处流淌的温馨之气绝非可以造作而出,他们一同经历过三反五反(大舅因为解放前中央大学毕业而被疑贪污关押一年有余)、反右(1956年光荣入党的大舅1957年又光荣劳改)、文革(全家下放到苏北农村,被当地人称为“国产华侨”
)和二儿子罹患脑炎影响一生智力(长子和三子现分别为国家级报社社长及知名大学院长,二子开店),可是大舅随意一句笑谈,舅妈从来笑得前仰后合;舅妈煮的任何一道小菜,大舅永远吃得盆光钵净;大舅已经76岁了,仍然神采奕奕继续着他的著作等身,闲时与几位老友拉起京胡票上一曲;舅妈深夜忽发疾病,年近耄耋的大舅居然可以一口气将她背下4楼……外婆生前就曾笑眯眯地说:“就没见老大两口子红过脸。”
他们永远相互维护,他们在同一战壕里温柔比肩了迄今53年。
可是不瞒各位,我虚度近30年青春,实在就瞧见过这么一对儿丰碑。
我疑心他们上辈子一定曾屡屡开仓放粮过,要不就是抢救过一打以上的落水儿童。
就我这辈子的境界来看,十有八九上辈子我没积过那么多德,故不得不在此问题上格外小心纠缠。
做神仙自然是不指望了,但起码不想死得很难看,旁人我管不着,所以特为自己制定如下规章,巴望沾染少许有关情深雨蒙的仙气儿: